2016-02-10

致友人信 : 說新居與京貓騷亂等三則


前略 :

陽子,近來可好?從上一封信之後,已許久沒有看到你的原創故事了,不知道是否在寫作路上有遇到什麼狀況,但,即便如此,仍希望您可以在創作的路上有新的作品刊載。

來說說,我搬到新家的事。
我苦於沒有靈感已經好幾年,寫完上一作講述雙子舞蹈鎮魂儀式的調查文本後,已經過了兩年,而我卻連一個字也沒有產出,甚感慚愧,身為民俗作家,卻靠著上電視節目說鬼故事維生,實在有失專業與本分,於是我苦思如何激發靈感,並不斷在網路與古書卷中找尋可以寫作的題材。



我原本有找到一件大規模異常死亡的連續事件,這事與我先前寫的雙子舞蹈鎮魂儀式有關,但調查範圍太廣,遍及全國,於是我放棄這條題材。

很偶然的,我在一則新聞年鑑上,看到了一位古書收藏家過世的記事,這人名叫真魚廣行,是沿海某地方上的望族出身,由於他的故鄉龍宮島村在一次海嘯後被摧毀,於是他沒有任何親人可以繼承其遺產,其居所及屋內財物正以著極低的價格出售中。

這是約莫兩三年前的新聞記事,我好奇之餘,撥了電話給負責管理財產的市公所,非常幸運的,房屋仍未售出,於是我在市公所的職員陪同下,前往該地檢看房屋的現狀,那是位在郊區的山邊,倚靠著上山的斜坡,從公車站牌步行一小段路,右手邊看到石階,上去就能看到那間房子,在許多的樹木簇擁的中間,房子本身是舊式木造住家,有院子與長走廊,出乎意料之外的,環境清幽,而且非常乾淨,我在這之後毫不猶豫的簽下了買賣契約,在月前搬入了房子。

大山,妳也許會納悶我為何會這麼衝動的購買了這間房子,實不相瞞,我在初看那房子時,我看到了屋內的一間隱藏書房,這書房相當的特別,你必須從下方一扇像是牢房的小木門,用爬的方式進去,四面都是書架的房間讓人倍感充實,房間上面有一扇天窗,灑下自然光,中央有書桌與一盞舊式立燈,我看了一下,雖然樣子是舊式立燈,但其實是通電的電燈,我試著扭開了開關,微亮而且晃動的照明感覺,就像真的立燈。

更重要的是書房裡的大量古書卷,那是許多我從來不曾聽聞過的故事與佚事,撰述人就像是實地去各地搜羅各式各樣的鬼怪與趣事,非常的生動,就仿如在現場一般。

簡直就是創作者的靈感寶庫。

我住進來已經月餘,這期間翻遍了書房藏書,略有些閱讀心得,想和你分享,此外,也因為前屋主留下了生活照,稍微的了解了一下前屋主的生活。

真魚先生愛貓,特別是虎斑貓種,照片中常可以看到他跟一隻虎斑貓合照,從年輕時,一直到年老時都是,想來都是同一種花色,想必他一定很喜歡這種貓,家中的倉庫裡還放著未拆封的貓糧,但已經都過了保存期限,於是,我便抽空清理掉那些貓糧。

特別的是貓糧上都貼了一個封條,上面寫著 : 呈 大怨禍二色紋樣主 ;可能是用來祭祀過世的貓咪們吧,這真魚先生還真是愛貓心切。

但也因為這封條,我注意到書堆裡的幾個故事,對,大怨禍二色紋樣主,這是一個奈良時代大妖怪的名字,特別的是這妖怪最後變成了坊間故事中貓妖復仇的原型。

我這裡舉其中的三個相關的故事作說明,他們的主軸都一致的包括了三個要素,貓妖、兄弟、法師。

最早一則是記載於"綱次郎行聞"裡的"退禍談","綱次郎行聞"裡講上鄉人綱次郎行次上洛途中聽到的各式見聞與怪事,這事發生在奈良時代的平安京,綱次郎帶著商品來到平安京,準備找地方落腳時,來到烏丸小路時,看到地上有一大灘鮮血,根據路人所說,那是貓妖蠱惑人獻給百鬼的慘劇,貓妖自喚名為大怨禍二色紋樣主,他乃是川上兄弟所養之貓,為報主人被官府污衊之仇,特化身為妖軀,於京內以居民身體獻祭報仇,官府找了陰陽師驅魔數次都失敗。

綱次郎聽聞當夜要驅邪,便躲在長屋圍牆後等到晚上,陰陽師滋岳川人用甜酒與醉漢當誘餌,過了子夜,果然從黑雲與暗闇中出現一頭小屋般大的妖貓,兩方經過在法術陣地的一番激鬥,最後在陰陽師滋岳川人的法術下,大怨禍二色紋樣主被火燒盡身體,殘餘黑影與骨肉遁入山野,而追擊的武士們,因為找不到其蹤影,而停止追尋,不過在這之後大怨禍二色紋樣主便不再出現。

綱次郎在他們激鬥中,撿到一大塊連著肉的貓皮,試著煮了吃,嘗起來非常的美味,於是將這事記在行聞裡。

第二則是"茶點草紙"裡的"兄弟貓問",講在某地有一對靠著耕作為生的兄弟,有一天哥哥生了重病,身上長出兩色短毛,頭痛到無法下田工作,於是弟弟去神社問卜,神社的法師叫他一路往西,前往深山森林找一個叫做大怨禍二色紋樣主的神,請求祂幫忙,弟弟走了數天來到森林,看到躺臥在森林中央的紋樣主,祂咬下身上的一小塊肉給弟弟,要他帶回去給哥哥吃;之後吃了肉哥哥順利痊癒,於是他跟弟弟一起去向紋樣主道謝,但當他們到森林時,紋樣主已不見蹤影。

只有當時告訴弟弟的法師站在那裡,法師告訴他們大怨禍二色紋樣主已被驅逐,以後不會再有人生出那樣的怪病,兄弟二人才恍然大悟,怪病是紋樣主所致。

其三是"落耳袋"裡的"京貓騷亂",故事從富商三梶守形伊右衛門過世講起,右衛門過世後因為遺矚交代,小妾的兒子也搬進了右衛門的大宅裡,但正房的兒子進之助對小妾與其兒子充滿憎惡,讓他們吃有針的飯,又在小妾生病時不讓她去看醫生,而不久小妾病死,其兒子跳井自殺,進之助在這之後還大開酒宴慶祝。

就在酒宴最後,一隻虎斑貓出現在酒宴上,牠對著進之助說道 :"爾諸惡行,余將代吾主討之,盡逐汝之數代。"

酒熱耳酣的進之助怒不可遏,朝貓擲酒杯怒罵道 : "何來妖物敢脅我萬物之尊。"

"生時乃不過一介膝上小貓,今乃大怨禍、大二色、虎紋樣主也"
說完貓變成了一縷輕煙,從此右衛門家道中落,常有人在夜裡看到其宅邸內有大貓的影子出沒。

進之助苦於大怨禍二色紋樣主的咒詛,遂找了法師來解厄,在某個無月的夜裡,法師在所有出入口都貼上封符,然後拿著驅魔劍往井中跳下,沒多久,一匹如馬房般大的大貓從井中竄出,其右後腳還流著鮮血,法師與貓從中庭打至前院,最後兩者進了大院正廳關著門纏鬥,天亮時,法師才一身鮮血的走出來,進之助趕忙走上前詢問,才知道妖貓已硃。

數日後,有人有事至陰陽寮去找這法師不得,輾轉得知他已經出京,正在京外的旅宿歇著,訪客帶著鮮魚來訪,看到法師正坐在圃團上治療著腳傷,法師問來訪者何事,才知道驅魔不成,進之助慘死宅中。

法師嘆道 : "此妖物將長棲於闇暗。"

陽子,這三個故事都講述了同一個妖怪的出現,而且都涵括了相同元素,是意味著關聯、記述不同,還是三則事是障眼法,想掩蓋某個事實?直到今天這妖怪,究竟是存在,還是變成了一個被祭祀的怨靈呢?

實不相瞞,我仍在書卷中有看到許多可能是這件事的後續,改天,妳帶著妳的男友二尾先生一塊來我家聊聊吧,我再將這些書籍與故事整理給妳知道,說不定會是個有趣的故事點子。

註 : 這裡僻靜,常有貓兒出現,我也餵養他們好一陣子了,還常常跑到屋內,不過,今夜寫這信的期間,倒是一隻也沒看見,煞是奇怪。


祝 安好


友 三吉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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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出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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