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11-27

抄本 (13) 妖魔

萊特走出了瑪美德的家,一種糟糕的感覺爬了上來,那些藍色的膠狀物,一團一團掉下,每個落下的地方就變成一塊不是走廊的地方,強烈的暈眩與失衡讓他走路歪歪倒倒,要走回自己家不過幾步路,卻讓他差點摔到樓梯間下,藍色膠狀物越落越多,萊特終於開了門,用倒下的方式進了門,他用腳踢的方式把門關上,然後一大團藍色膠狀物砸到他的臉上,眼前一片深藍。
又再次墮入那個大海,萊特感到暈眩,是因為接觸了什麼嗎?是瑪美德的關係嗎?每次與抄本、那世界的東西一接觸這些症狀就變得越來越不受控制,以後會不會就這樣沉沒在這片大海中呢?萊特煩惱,但又束手無策。

這次的畫面變得清晰無比,廣大的藍海內視野非常清楚,各種黑影與魚、魚人依然,同時萊特可以感覺到自己正在往下沉,心理上可以感覺到一種恐懼與冰冷不斷增加,這種感受就是深潛的影響嗎?他在水中盤腿,看著下面的黑暗,覺得自己好像不再那麼害怕死亡。

遠方,一點金色的亮光閃爍,萊特瞇著眼睛看向那個方向,那是一堆閃亮的物體,在遠處發著光,而他們,正往自己衝了過來;萊特連忙慌亂地往旁邊游動,不一會兒,那一堆東西衝過他的身邊,那是一大群魚,一大群魚人,與人魚,他們形體不一,但可以看到的是他們的身上都帶著黃色的鱗片,那些黃鱗在幽藍的海中閃爍光芒,同時,可以看到包圍在他們中心的,似乎是個巨大的軀體,像是個無邊無界的島嶼一般。

「唷,你又潛下來了。」

肩膀再次疼痛,萊特看到那隻手又抓著上次的傷口,那些如同頭髮那樣的金色絲線同樣從身後飄來。

「又是你呢,這些是你的夥伴嗎?」

「稱不上是夥伴,頂多是一樣對現在統治階層有意見的群體。」

「不覺得你們這樣一群金光閃閃的很醒目嗎?」

「也許在你眼中是這樣,但其實我們在其他居民眼中是一片黑影與無形,反應我們形體的,是你的看法。」

「我的意識嗎?」

「這裡本來就是連接許多人意識的羊水,把我們跟下面那東西連在一起,我們充其量是它的養份與雜質,目的是用來刺激它或餵養它。」

「我好像有聽過費許說要喚醒它,克蘇魯嗎?」

「正是那最黑暗與深沉的存在,可以的話,我建議你最好少提祂的名字。」

「你跟安塔提加的統治者都提過,費許甚至無法說出它的名字,我也查了不少資料,是個普遍性的信仰,然後我底下是它的精神,那麼,它本身沉眠在哪裡呢?」

「免了吧,我們還不算有互助關係,我不想告訴你;雖然用普通的方法無法喚醒它,但,萬事總有例外,如果告訴了你,說不定你真的吵醒了它,那事情就變得麻煩了。」

萊特用鼻子呼出一口氣,那變成了許多泡泡。

「那麼,我的條件考慮得如何?」

「嗯,我沒有手段可以實行妳說的事;另一點,我自己有尋求別的管道來解決;還是妳能幫我解除詛咒?」

「哼,那可真是可喜可賀呀。」

「我辦不到妳提的要求,而妳也不曾想幫助我的奢望呀。」

「這個嘛,如果我說防礙、殺害、甚至是跟那個費許同歸於盡,也是一個方法呢?」

「我會懷疑,但,如果我求不到解決方法的話,我會認真考慮這件事。」

「你早晚會跟我們合作的。」

「也許吧,但,我現在還無法決定。」

「你會的。」

藍綠色的魚尾突然掃過萊特的眼前,那一大群金鱗的怪物群體離開,深處的大傢伙也是,而跟在這群體最後的,是一尾半人半魚的傢伙,牠似乎回頭看了一眼,金色的髮絲冉動遮住了牠的臉,不過因為距離遙遠,萊特什麼都沒看到。

門鈴的聲音在深海中響起,而那深藍的大海就像拉開排水孔的塞子一樣,水瞬間被抽光,消散無存,萊特大大地張開眼睛,他正全身溼濡地躺在長廊,而天色已經亮了,身後的門口電鈴響個不停,他只得起身,伸手把門打開。

「早。」

瑪美德正精神奕奕的站在那裡。

「為什麼你一身濕的來開門,水龍頭壞了嗎?」

「說來話長;有什麼事嗎?」

「我聯絡到幾個願意協助你翻譯的協助者,帶著你說的抄本,我們去見協助者。」

「好快呀,要面見這麼麻煩?」

「命都快沒了的人,跟我嫌麻煩,表示你沒有立即的生命危險;我沒猜錯的話,你抄的書應該不是普通的東西,你被迫要隨身帶著走吧?」

「我找時間跟妳說清楚我的狀況,先讓我擦乾頭髮換衣服吧。」

「那我們半小時以後出發。」

「要去哪裡?」

「唐人街。」

萊特擦乾頭髮、換完衣服,去敲了瑪美德家的門,她穿著一整身米黃的套裝,金色的頭髮綁成辮子盤在頭上,戴著紅色的粗框眼鏡,看起來就像個上班族一樣,雖然很漂亮,但是經過昨晚的事之後,萊特已經無法用正常人的眼光去看待她。

萊特跟著瑪美德,搭上她的車,那是台中古的凱迪拉克,她的駕駛技術也相當糟糕,但卻微妙的讓人覺得相當合適,他們穿過幾條街、開上塞車的高架,跨了半個羅倫爾,從國王區的西側一路來到東側,當萊特看到皇子區的山坡時,那些寫著中文的霓虹招牌,開始佈滿街道的店面上方,然後瑪美德轉了彎,在商店街的路邊停了下來。

「到了。」

瑪美德如是說,萊特下了車,大清早的,唐人街沒多少人,都是些店家與工人,但那些都是穿著人類衣服的妖物,根本沒幾個人類;萊特見狀,皺起了眉頭。

「你也該習慣了,在這種外國人聚集的地方,正是牠們最喜歡的地方,因為牠們是外來者,而這裡也都是外來者,彼此彼此。」

「我以為......」

「沒有以為,人類弱小,沒有力量,但為什麼能成為這個星球的現在統治者,也只是僅僅因為繁殖力強、人多,所以你會覺得、會認為應該只有你們存在,但事實上,大部份的異物們早就混在你們之中,真要說起來,是因為你看得到,你看到的是一部份世界的真面目。」

萊特無法反駁,只好默默地跟著,瑪美德在前,萊特在後,他們一前一後的走在街道上,瑪美德一個拐彎,轉進巷子裡,萊特連忙跟上,也轉進巷內,只是一進到巷內,景色卻完全出乎他的預料之外。

清晨的天色變成黑夜,巷內,不,那個寬度足足有一條大街這麼寬廣,在街道上方掛著一條電線,上面有間隔地接上古舊的鵝黃燈泡充當照明,左右到處都是攤子,黃色的發光體賣著從來沒看過的食物,街頭表演的觸手女,擺地攤的蛙頭男,鬧事與打架的牛男與虎男,拿著兩團黏稠物兜售的藍皮人,放著一大口棺材不知道在賣啥的高大墨鏡男,中間的通路上滿滿的妖怪與怪物,混雜了幾個看起來不太好惹的人類,熱鬧萬分的街道,讓萊特看傻了眼。

「快跟上來,我跟協助者約好時間了,有不少傢伙對時間看得很重,不要遲到了。」

說完,瑪美德繼續往前走,萊特連忙跟在她的身後,就在這瞬間,他踢到了蛙頭男的地攤,前排的一堆小東西被踢到了通行區,一堆怪物,無視那些東西,踩壞、踩破了不少;蛙頭男見狀,起身向著萊特大叫,但萊特半句也聽不懂,他想離開,蛙頭男看到更是激動,拉住了他,叫得更大聲,一時之間,街道上的人都圍觀了過來。

萊特看向瑪美德的方向,想向她求助,不過,她早就消失在人群中;完全聽不懂蛙頭男叫喊的萊特,比手劃腳的想解釋他不是故意,但卻一點也消不了蛙頭男的氣,眼看著蛙頭男走近了過來,已經揪住了萊特的領口。

這時,一隻蒼白的手握住了蛙頭男的手腕。

「嘿,我看這傢伙不懂蛙族語吧?」

那是一個穿著黑風衣、帶著黑墨鏡,皮膚嘴唇白得像死人,長髮及肩,身高約六點四吋以上的中年人,穿著單薄的白色襯衫,黑色的領帶繡滿了看似中文字樣的金線,他有著一對尖耳朵,左耳掛著一個逆十字架型的耳環,細長如鋼琴師的白色手指卻有著黑色的指甲,纖細的黑色眉毛,眉毛尾端分岔,沒有血色的嘴角微微上揚,消瘦的兩頰,細而長的死白脖頸,脖頸上似乎有些紅色的勒痕。

他對著蛙頭男講了一連串帶著彈舌音的話語,蛙頭男才放開了手,對著萊特伸出一隻手,攤開了手掌,嚷嚷著某句話。

「阿?這是要......?」

「他在跟你要賠償金啦,你身上有帶什麼值錢的東西,貨幣、鈔票都可以。」

萊特摸了摸口袋,拿出錢包,從裡面拿出一張百元鈔;男人見狀抽過了那張百元鈔用力一捏,然後張開了手,百元鈔變成六枚不曾看過的銀色鑄幣,落在萊特手上;蛙頭男見狀比了個三,接著講了一串話,像是在說明地攤那些損失。

男人聽著蛙頭男話,然後開始大笑,他那一口牙齒都是尖而細的犬齒,萊特從男人口中看不到任何一顆門牙或是臼齒之類的東西;男人拿了一枚銀幣給蛙頭男,然後拍拍蛙頭男的肩膀,蛙頭男看起來非常不願,但最後還是拿走那枚銀幣,轉頭開始收拾攤子,人群在此時也開始離去。

「謝,謝謝你。」

「哈哈,我這可不是做白工呀,就拿走一枚當手續費吧。」

「呃,請你稍等一下,我跟朋友走散了,可以請你幫我找她嗎?」

「喔,你是第一次來這條巷子嗎?」

「算是第一次來。」

「就這麼跟我這個陌生人走好嗎?你怎麼知道我不會害你呢?」

萊特吞吞口水,他雖然猶豫不決,但總比一個人在這裡走動好。

「我很感謝你的幫忙,可以的話,我也不想再麻煩你,但以現狀來看,我一個人是無法在這裡找到我朋友的,所以不管會不會有問題,我也只能拜託你了。」

男人冷冷的看著萊特,然後露出微笑,那張滿是利牙的大口,讓萊特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所託非人,不,根本就是吧?

「我是個風水師,今天就破例當唐人街十三巷的嚮導好了;我得先聲明,費用比你剛剛踢到那傢伙的那些青蛙卵可是貴多了,不過,不會要你的靈魂、不會吃了你,這樣你能接受嗎?」

萊特想了一下,最後還是點了點頭,他看了一下不遠處剛剛蛙頭男商品被踩破的地方,確實是有點血肉模糊。

「你的朋友長什麼樣子?你們來這裡做什麼?」

「她有一頭金髮,亞裔,戴眼鏡,穿著米色的套裝。」

「看起來是個人的樣子?」

「呃...是,是個女人。」

「那應該蠻好找的,這裡有九成以上看起來都不是人的樣子;那麼你們來這裡要做什麼?」

「嗯,我請人幫忙翻譯書本,約好在這裡見面。」

「翻譯呀,嗯,會特地來這裡找翻譯,我想應該不是本普通的書;總之,我知道的這裡,應該只有幾個人有在做這種事,如果一個一個問,應該就能找到你的朋友吧。」

「那就拜託你了。」

「不客氣,敢問你的名字是?」

「叫我萊特就好,那麼您是?」

「阿卡瑪納,如你所知道的,是個風水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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