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很久以前我在四國做聖地巡禮時,偶然聽到的故事,說這故事的是一位退休之後出來環島旅遊的上班族,而故事也是上班族從別人那邊聽來的,那是那人曾經出家時聽聞的軼事。
當時他在高野山出家,雖然最終還是還俗,而在這期間,他的工作是寺廟間的傳通一職,就是類似現在的郵差一樣,負責遞送信件,因為當時在高野山的山麓有許多寺廟,數量太多,而且彼此間隔太遠,加上以前沒有電話,所以傳通一職算是一個不可或缺的工作。
他當了兩、三年傳通之後,就慢慢產生了一種傲慢的心態,覺得自己已經很熟稔山勢,熟悉小路,熟悉各個寺廟,有一種非自己不可的心態,他說,後來想想,也許當時就是這個心態,才會遇到這種事吧。
有那麼一天,他去遠至深山鞍部的某廟送信,約中午時分,他準備回程,路上看天氣不差,便在一處樹下休息,氣候怡人,於是他便這麼沉沉睡著了,而當他眼睛一睜,慘了,天色昏黑,這附近沒有寺廟,趕夜路又太危險,看來非得露宿不可,更糟糕的是,突然下起雨來,若找不到地方過夜,恐怕會感冒風寒。
就在這時,他看到遠處有一盞燈火,火光微明微暗,但他顧不得那麼多,便趕緊走了過去。
穿過樹林,他來到一條滿是雜草的石徑上,看來應該是許久沒人使用的舊路,他一邊看著火光,一邊注意腳邊前進,不久,他看到了一對燈籠高懸在一扇門的兩旁。
"食無寺"
廟門上掛著這麼一個牌匾,他顧不得禮節,粗魯地敲了好一陣子門,廟裡才有人出來開門,開門的是個年輕的小和尚,小和尚聽完他想避雨的要求後,表示自己無法決定,便引見他到本堂跟住持見面。
本堂的地藏王菩薩前坐著一位正在念經的老和尚,他的身邊坐著三個弟子。
老和尚停下了念經的動作,轉過身面對著他,而他則恭敬的行了個禮,老和尚則請他坐下。
"貧僧 無欲,一旁這是無求,我的大弟子,二弟子無念,以及最近才出家的無思。你可真是稀客,說起來很少有人會來到這兒呢。"
於是他便把雨中送信,途遇天黑,尋求過夜的事,告訴了無欲主持。
"過夜也是無妨,小寺也還有幾個空房間,只是,有幾點仍要請你注意。敝寺主要是為了修行辟穀而存在於此,粗茶淡飯請你要忍耐。此外,本堂除了像今日這樣,爾後請你不要靠近本堂。"
寄人籬下,他沒有想太多,行禮之後,他便在小和尚的帶領下,入房安歇。
夜半,除了雨聲外,他聽到了廟門打開的聲音,似有人外出的聲音,他沒想太多,便倒頭就繼續再睡。
次日清晨才知道,無欲住持昨晚有傳通急來,請他連夜趕路,外出去了,不過,這天還是大雨滂沱,他試著闖下山了幾次,但是雨水實在太大,終究還是回到了食無寺。
食無寺確實飲食頗差,醃蘿蔔、白稀飯、豆腐乳便是一餐,三餐頂多是飯粥交替,如此過了三日,他仍被大雨所困,加上這等飲食,他的心中有些不滿,於是第四天的下午,他決定偷偷闖到廚房看看有沒有東西可吃。
這天住持有事帶著大弟子到後山附近的山洞超渡山難遊魂,會花上一整天才回來,機會難得,於是他謊稱要在房內打坐,實際上卻是從窗戶爬到後院,往廚房繞了過去。
就在他悄聲踏入廚房時,突然聞到食物灸香的味道,這時他才發現原來二弟子無念已經在裡面煮著東西吃了,他甚至還偷釀了酒,利用掃灑空檔來廚房偷喝。
無念原本就不是這寺廟的弟子,是師父圓寂後,轉入過來的,自然對這樣的生活不適應。
兩人一談即合,一邊吃著東西一邊喝酒,不知不覺就喝醉了。
當他醒來時,嚇然發現自己躺在一堆血泊中,而住持跟大小弟子正盤坐在他面前瞪著他,他趕忙爬起身子,才發現自己身上本堂當中,渾身是血,他環顧了一下,看到一旁躺著一個被白布蓋著的人,布帛下正滲出點點血跡。
"你們兩個破戒吃了東西、喝了酒,是嗎? " 住持如是問。
他非常慚愧地跪了下來。
"唉,那還是其次,但你們似乎大鬧一場,連我封在本堂的木盒都打破了。" 住持拿出一個破掉的小木盒,看起來非常古舊。
"這裡面封著一個東西,本寺開山的時候,發現了一個深不可測的洞窟,就在本堂的大佛底下,這東西,就在那時跑了出來,當時也是費了番心力才把它封住,過了許久,它才變成有如木頭般的乾屍。"
"或許是天意吧,現在就要天黑,已經無雨,你可以下山,但能不能躲過在外的那東西,我無法保證。"
"本寺有個倉庫,你跟無求、無思現在去那邊把門窗都寫滿法華經,你就在裡面躲到白天再想辦法離開吧!"
於是他照著住持所說,把門窗都寫滿法華經,在門上面掛著大鎖,用書架頂著窗戶,然後躲在角落,直盯門一動也不敢動。
不知道過了多久時間,他遲遲感覺不到太陽升起,他也從來沒感覺過夜晚會是如此漫長,然後,他只覺得自己昏昏欲睡,一個閉眼,他便懷著恐懼心睡著了。
"碰碰碰"
很突然的,門外傳來了敲門聲,他猛然驚醒,'從昏睡到清醒間完全無夢,但那粉緊張依然,接著他又聽到一陣敲門聲,莫非,外頭住持他們有什麼事嗎?
他起身,就走到門邊準備取下大鎖開門,但,就在手靠近大鎖的瞬間,感覺到一股惡寒。
"碰碰碰" 敲門聲再度響起。
"是誰?誰在外面?" 他問道。
但外面靜無人聲,只有如同野獸般的臭味透過縫隙傳來。
"不能開門!絕對不能開門"
他心裡這麼想著,一連退後了數步,但他也想到了些東西,隨即趴低了身子看向門下方約三指寬的門縫。
不看還好,一看真是嚇壞了他。
那是一隻紫色的腳,指甲長到彎曲,那腳逐漸走遠,月光下可以看到那東西的全貌。
禿額散髮、口大如盆,雙眼突出、頸如細繩,胸如骨肋覆以薄皮、腹大如球內臟薄透可見,手腳細如枯枝,手如熊厚、腳大如適履。
他的牙齒不住地咬顫,從門口退回了牆邊,死盯著門邊。
時間流逝緩慢,到底過了多久,他完全無法得知,沒有雞啼,沒有日光,只有門外的腳步聲沒有間斷過。
微亮,似乎已經天明,但雨也開始落下,雨聲敲打著屋頂,已經聽不到腳步聲,不過一直待在這裡也不是辦法,但出去又可能,不,肯定是死命一條,但真的要一直待下去嗎?
雨勢漸大,他暗暗下了決定。
他猛然推開了門,使盡全部的力氣往著寺門跑去,雖然是白天,但是滂沱的雨水,幾乎使得天色宛如傍晚,但他顧不得那麼多,靠著雨水當掩護,發了瘋似的往山下跑。
他有數度聽到身後傳來腳步與奔跑聲,也聽聞數次迴盪山中的笑聲,不過,那些都不能讓他放慢了腳步,甚至有幾次,彷彿有東西拉到他的衣角或褲管。
不知道跑了多久、多遠,雨停而且天色漸黑,當他意識到自己已經離開山區時,那已經是他腳踏進山下小鎮水泥道路的瞬間。
之後,他在鎮民幫忙下回到了自己修行寺裡。
他跟前來調查行為端正的僧正一五一十報告了這事,不過,對方卻告訴他在高野山的記錄上並沒有這間廟的存在,他被訊問了數次,最終,只獲得對方允諾會派人去查食無寺是否存在。
就在他因為這事煩惱不已的時候,一個由五六名僧侶組成的小團,說是奉上層命令,要他一起陪同,前往可能存在食無寺的地方一探究竟。
但就在他準備要與他們見面的時候,他佯病沒有跟他們面談,也因此,這事便不了了之,而他之後便還俗了。
他說:
"我在寺裡被人懷疑是瞎編這故事想推託好一陣子,有人願意出面帶我去證明一切非虛為何不去?"
"不過當我經過穿堂,從窗戶看到那個小團,我嚇得腿都軟了。"
"帶頭的正是食無寺的住持,而其身後是那些弟子們,我看到他們面無血色,肯定是我離開後,他們也遭逢不測,所以要來帶我一起走吧。"
以上,就是那位出來環島旅遊名叫二尾堪介的上班族所告訴我的故事,這麼多年之後,我仍不知道故事是真還是假,所以將故事寫出來,也算是了結一個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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