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12-15

抄本 (15) 對立

「喔,這紅茶不錯,茶香很濃厚,顏色也很漂亮。」費許喝了一口,瞪大了眼睛讚嘆道。

「謝謝,這是特別挑選過的隆納菲。」店主人很自豪的介紹著,並且也給萊特倒了一杯。

費許翹著腳,文雅地喝著裝在白瓷杯中的紅色液體;萊特瞪著他,各種複雜的情感交雜,一旁的瑪美德則與店主人聊起了經營的訣竅。
「不喝一杯嗎?趁著你還有人的味覺時。」

萊特狠狠的看向了費許。

「別這樣,我已經沒有生氣了,反而是你還掛在心上呀。」

「你來過過看我的生活,看你會不會一直記著這件事。」

「這本來就是一種代價,況且,在過去記錄中多的是欣然接受的信眾。」

「費許拿起杯子,又喝了一小口。」

「那麼你完成喚醒你們大神的任務了嗎?」

費許的動作停滯,狠狠的看了萊特一眼,然後又繼續喝了口茶。

「要達成的條件很多,問題自然也多,最初知道在這宇宙並沒有完整的死者之書時,已經用掉了很長一段時間,而當我理解到光有祭品是不行的時候,又用掉了許多時間,不知不覺已經是現代。」

「跟我這個外人講這些好嗎?」

「沒關係,我們在時間觀念上的認知不同,你很快就會變成我這邊的人。」

萊特摸著長出鱗片的手臂,眉頭深鎖。

「已經連身體都開始改變了嗎?真是個急燥的人。」

「你好像非常懂這些事,懂這個詛咒,知道抄寫的後果與變異。」

「光是只在旁邊看這麼長一段時間以來,看人類抄寫內容的後果,也該懂了。」

「所以你是來接我這份工作嗎?」

「哪是,我是聽到有人想翻譯,偶然看到範本是亡國史的章節,來看看是誰拿到、想知道是誰罷了。」

「這樣很有趣嗎?」

「咦?不有趣嗎?我看過很多人,努力的掙扎求生,用盡各種辦法與窮究思考,踏遍世界各地,訪盡古神、外神、新神,犧牲一切與夢想,最後仍以失敗作結不有趣嗎?」

費許大笑,他滿口如魚般的細齒銳利,笑聲高尖而狂妄,萊特緊咬著牙齒,捏緊了拳頭,憤恨不已。

「你們四個傢伙還不錯,但沒有打破我目前知道的記錄;過去我知道的幾個,不是躲起來被自己的影子嚇個半死,就是像活死人一樣躺在床上看著自己異變,要不就是趁著還能死去,早早了結自己,如果你們也這麼選擇,那可真是無趣;算出效果最低的距離、求助於其他神祇轉換成存在與不存在的存在、貪求那些力量變成半魚人般的人,然後是你,不斷、不斷地探尋解法的蒼蠅。」
費許喝光了紅茶。
「不過,這一切都是徒勞無功,這麼多年過去,我沒有看過成功的人;而你們終將成為我族的居民,最好事先準備好,從你們成為了魚人的那天開始,最低等的居民狀態,可是有長達數百年的低智能狀態;要不,現在開始為我效力也不遲,我至少可以提供家中的魚池養你們這些低等居民。」

看著費許滔滔不絕的講著自己將來的命運,萊特有些難以接受,不過,他仍不想這麼早放棄。

「聽過了你對詛咒的深度了解,那麼,你要接下這翻譯工作嗎?」

費許愣了一下,沉默了一會兒,然後露出一個不可置信的表情。

「我遇過很多瘋子,但在聽完這些話之後還會跟我求助的,你倒是第一個。」

「然後,你會因此而突發奇想,幫我翻譯嗎?」

「別傻了,人類,我雖然驚訝,但我為什麼要去做一件對我來說,百害而無一利的事?」

「哼,看來我只好另外找人接這翻譯工作,來這裡真是浪費時間呀...」

「找別人?你真以為深潛者裡有人會幫助你們?」

「你覺得你們整群都很忠心?不對,你們有到"群"這個數量這麼多?」

「笑話,你都已經開始跟我主的意識連接了,難道沒看到意識海中的眾多我族?」

「就算是人有那麼多,你也不能保證你們都對你們的主很忠誠......」

萊特話說到一半,費許從桌子對面走到他的面前,把臉靠近了萊特;萊特看著費許的臉,注視著那一對沒有對焦在自己、如同鑲嵌在人類眼珠上的紅色魚眼。

「你以為你在潛水時,沒有人會去管你跟誰講了什麼、談了什麼嗎?那是意識共連的空間,也不要以為金鱗片的是在給你撐腰,他們不過是為了要利用你罷了。」

「你竟然觀察得這麼仔細,是因為很在意我嗎?」

「就當是這樣吧,在掙扎的人類們,特別有趣,失陪了。」

費許拿上一件白色的外套,戴上一頂白色的闊邊帽,徑自走了出去;一旁的瑪美德與店主人這時也剛好聊完他們的經營心得,同時看向了萊特。

萊特攤了攤手,向他們表示沒有談成。」

「你們兩個都沒有聽到我們講了什麼嗎?」

瑪美德搖搖頭,而店主人則是笑了笑擺了擺手,萊特長嘆了一口氣,看著頭上的天空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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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瑪美德跟萊特離開了唐人街,又去了幾個地方,小咖啡廳、貧民窟、海邊的釣具店,但確實如費許所說,只要對方是魚人,就總是各種推辭與不願意,甚至有一看到抄本就拒絕見面的人,這一整天過去,除了見到許多魚人,萊特幾乎是一無所獲。

萊特與瑪美德到處訪談,一直到晚上才驅車回公寓,時間已屆深夜,短針過十一點,萊特才拖著疲憊的腳步下了車。

也許明天再問幾個我知道的門路看看。」瑪美德如是說,她看起來仍是精神羿羿。

而萊特實在是累到一整個無法說話,他點了點頭,揮揮手,比了比樓上,瑪美德看懂他的意思,便點了點頭回應,於是萊特就直接轉身上樓。

他拿出鑰匙,開了門,打開的瞬間,房屋裡已經是一片深藍海底,萊特還來不及說話,便已經被捲入水中。

「噢,不是吧。」萊特抱怨。

躺臥在藍色深海中的萊特,身上穿外出的衣服,裝著抄本與影印本的皮箱仍被他抓在手上,只是今天的深海,特別寒冷,特別黑,光線變得微弱,水中的生物們都紅著眼。

"我是不是也是這樣?"

萊特這麼想著,不過他看不到自己,最後還是作罷;他盤腿坐了一會兒,轉著頭,試著尋找水中任何一個可能是費許的影子,確實在更深的地方,有著一道白色的身影,那形狀像是一尾巨大的鯉魚,白而冷的色澤無光,其四周有許多魚影,有的白、有的黑,但,萊特感覺得出來,那尾巨大的白魚就是費許,如同今天早上見面的感覺一樣。

就在萊特納悶要不要靠近的時候,些許金色的光輝掠過萊特眼前,然後繞到他的身後,他知道是誰來了,萊特想轉身看清楚,但身後卻什麼都沒看到,只有那條魚尾與金色的髮絲從身後往前飄來。

「再度見面了,潛水者。」

「背對著,不能算是見面吧?」

「沒關係,就當是那樣吧;那麼你找到願意協助你的人了嗎?」

「你怎麼好像已經知道答案了一樣呢?」

「如同費許跟你說的一樣,他在這裡有眼線,我們在那個世界也有一樣的協助者。」

「這可真是有趣,你們在裡裡外外的世界互相競爭;但這樣不會因為爭執而互相殘殺嗎?」

「已經在互相殘殺,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麼要拜託你做這種事?」

「我有點納悶,你們為什麼不自己來處理他呢?」

「你以為我們之間的事,就像黑幫火拼一樣,光靠死亡人數的多寡就能解決嗎?」

「難道不是嗎?」

「從我族來到這裡,也經過了漫長的時間,我們的數量雖然不如人類,但有類似氏族與階級的社會關係,在我主沉眠的漫長日子裡,我等各自偏安與統治,在這星球上相安無事,雖然不如我主所有的絕對力量統治,但也還算不錯,不過,總有些不安於室的份子,想喚醒我主,想改變一切,想回歸恐怖與黑暗的每一日,對這改變的不同份子,有人贊成除去他,可是也有人認為大家都是同族,不該互相殘殺而反對,畢竟我們終究是基於同一個喚醒我主為目的而存在的異族,他也不算做錯事;但如果,今天是個與之有仇恨的異族,比方說人類、次神,為了私怨與糾葛來殺害他,那就不是我們的內部問題了。」

「阿,你們是這種打算阿。」

「但說不定我們是利害一致呢。」

「利害......一致嗎?如果我們利害一致的話,我現在有個想法,妳願意幫助我嗎?」

「但說無妨。」

「我追尋解決詛咒的方法很長一段時間,我現在想知道安塔堤加亡國史的內容,但我不能去學會碧城文字,因為那會使我變質、滅亡。

「你是要我們翻譯嗎?你想從那裡找到什麼?那些內容對我們的交易有意義嗎?

「有沒有意義,翻譯了就知道,看了內容就知道。」

「若是翻譯了、看了還是一無所穫呢?」

「你曾經告訴我,你並不急,這件事對你們來說,所浪費的僅僅只有時間吧?」

身後的傢伙,開始笑著,附近金色的族類們都跟著顫動了起來,萊特的感覺是,他們正在笑,不過遙遠處有著一雙黃眼,正威逼著萊特,讓他覺得寒冷到手腳末端刺痛。

「成交,我主願意為你翻成人類看得懂的語言;但,你最好保證這個舉動有意義,不然,惹怒我主,下場應該不會比惹到費許那幫人輕鬆到哪裡去。」

說完,一個金色的影片竄過萊特手邊,帶走了那個裝著抄本與影印本的皮箱,然後一大群的金鱗族類捲過他的身旁,往著深海遊去,留下萊特一個人在深藍色的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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