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轎車停在炎熱寬敞的公路邊,另一旁則是一台騎警用重型機車,而在轎車旁則是一個地方巡警對著駕駛座呈雙手持槍狀,公路上沒有什麼來車,巨大的太陽正位在人的頭頂上,萬里無雲,而且連一點風都沒有;天氣很熱,根據剛剛加油站的老闆說,這是二十年來第一次氣溫衝破華氏一百一十度,即使只是在陰涼處站著不動,要不了多久,就會一身汗濕淋漓,更何況是一個站在太陽底下持槍的巡警,他的汗濕透了一整面襯衫背,汗水沿著他的下顎不斷落地。
『午安警官,我剛剛超速了嗎?』我好心的緩緩搖下電動車窗,涼爽的空氣散透到巡警身上,我可以看到他墨鏡下的眼睛有一瞬間柔和了許多,我想,他現在大概巴不得痛快得大喊一聲“咿哈”吧?
『我想應該不是超速的問題。』巡警的表情嚴肅。『把你的手放回方向盤上。』
『警官,那是我危險駕駛囉?』我的嘴角上揚,試圖用微笑讓那挺瞄準我眉心的槍轉移到其他方向去。
『拜託,不要再裝蒜了,駕照拿給我。』巡警的口氣有些不耐,一把搶過了我遞上的駕照『雙手舉高,下車後雙手放在車頂。』他晃了晃手上的槍,充滿了敵意。
微笑化解不了敵意,連語言相通的人們都如此,更何況是那些被語言不通的恐怖份子所挾持的人質呢?我悻悻然的舉高雙手下了車,勇敢的,稍微猶豫的,把雙手放在車頂的那塊炙熱鐵皮上,那瞬間,我差點問候了巡警的家人;巡警一手持槍,另一隻手快速地摸遍我的身軀,沒有一會兒,他又回復了雙手持槍的姿勢,樣子看起來有些緊張。
『你有權保持緘默,你所說的一切將會成為呈堂證供,你可以聘請律師為你辯護,如果你沒有錢聘請律師,那麼我們將會派一位律師為你辯護。』巡警一口氣說完了這些話。『韋勒斯先生。』
『是華勒斯!』我搖搖頭,老是有人唸錯。
『華勒斯先生。』巡警改正了他的說法。『你可以解釋一下,為什麼有個七孔流血的女人坐在你的副駕駛座嗎?』
『警官先生,』我保持雙手放在車頂的姿勢,低下了頭看向車內的副駕駛座。『我沒有看到任何東西耶。』
『華勒斯先生,我勸你最好乖乖合作。』巡警緊握著槍柄。『我確實看到一個七孔流血的女人,坐在你的副駕駛座,現在也是。』
『可是,警官先生,我真的什麼都沒看到。』我瞇上了眼睛仔細地看著車內的副駕駛座。
『華勒斯先生,由於你是加州人,讓我提醒你,』巡警提高了音量。『在本州,殺人現行犯是可以就地槍決的,你了解了嗎?』
『喂喂,冷靜點。』我斜眼看向身後的巡警。『我並沒有開玩笑,警官先生。』我準備放下我在車頂的雙手好好跟他談一談。
『把你的手放回車頂!』巡警打開了保險。
『好好,我放回去,我放回去。』我再次把即將炙熟的雙手繼續放了回去,天!那真是該死的燙。『不過,我真的什麼都沒看到。』
『華勒斯先生,請你配合!』巡警滿頭大汗面色通紅。『為什麼有個死人坐在你的副駕駛座!』
我沒有答腔,我有些生氣,氣溫隨著日影不斷上昇,地上開始蒸騰著熱氣,現在大概是十二點多了吧?我彷彿聽到巡警的肚子傳來響亮的咕嚕聲,而他頭上那頂安全帽似乎搖憾著他的腳步。
『警官先生,』沉默過了一兩分鐘,按耐不住的我開口說道。『你可以調一下資料查一下,我是個醫生。』
『是嗎?』巡警走到了車頭前,看著我的側面,同時拿起了一台連線PDA,接連按下了許多按鍵。『那又如何,華勒斯“醫生”?』
『警官先生,依據今天的天氣與你的出汗狀況來觀察,』我吞了吞口水。『我強烈的懷疑你現在精神不穩定,而且罹患了所謂的“脫水性幻視覺幻聽覺幻觸覺症候群”。』
『什麼?』巡警的聲音聽起來有些訝異。『脫水半視覺半聽覺什麼鬼?』
『脫水性幻視覺幻聽覺幻觸覺症候群,簡稱白日夢病。』我提醒了這位腳步晃蕩的巡警。『你說你看到了一個眼珠掉了的死人在我車上,而我卻怎麼樣也看不到這死人,所以我認為警官你嚴重的脫水導致產生嚴重的自我心理構築幻想。』我看見這位巡警拿出水壺喝水,但他舉起了水壺許久,似乎一滴水也沒流出來。『我猜,你一定在這條公路服勤很多年了吧。』
『你怎麼會知道?』巡警手上的水壺差點落到地上,但他隨即清醒過來,雙手握槍。『華勒斯先生,請你轉身面對著我說明,雙手必須抱頭。』
我把雙手抱頭,慢慢轉身面對了巡警。『警官先生,我個人推測,你長期被分配在這條沒什麼人通過的公路值勤,由於缺乏晉升機會,再加上長時間於日光下反覆曝曬與脫水,壓力與水份補充不足,讓你幻想通過這條公路的人可能是犯罪者。』巡警的嘴巴半張,我吞了吞口水接著說道。『警官先生,你認識往前二十公里處的殼牌加油站老闆吧?』
『你是說麥克那老頭?』巡警的墨鏡滑到鼻樑中間。
『沒錯,警官先生,我是麥克的心理醫師,他上週打電話給我,說他看到了三個藍色的精靈站在他的加油機上,我今天就是特地過來看麥克的病情;在這一帶我還有十五個患者。』我雙手抱頭認真的說道。
『喔,可憐的麥克,我很喜歡下班到他那邊喝杯雞尾酒再回家,』巡警看起來有些難過,槍口微微下墜。『他的病情嚴重嗎?』他似乎想到了什麼。
『不太樂觀,』我搖搖頭有點悲傷的說著。『“脫水性幻視覺幻聽覺幻觸覺症候群”共分三階段,第一階段是幻視,會看到不存在的東西,通常來說都只有視覺存在,它們既不說話也摸不著;等到了第二階段幻聽,這些幻覺會開始有動作,駭人一點的,這些幻覺還會跟患者對話。』
『那那那那,第三階段呢?』巡警顯得有些緊張,他的嘴唇乾裂。
『第三階段,這些幻覺會有觸覺以上的實體狀態,被患者碰到會有溫度冷熱的變化,尤其甚者會有味覺嗅覺的變化,到了這個階段,我們恐怕都要患者強制入院;這些患者通常都會一直在醫院裡跟不存在的人或東西對話,整天拿著水壺在醫院裡走來走去。』我嘆了一口氣。『你知道強制入院吧?雖然沒有電影上那麼誇張,不過恐怕還是得穿上拘束衣那些。』
巡警手中的水壺錚然落地,水壺銀亮地反射著日光。
『可憐的麥克,如果我開的那些“無患寧”、“坦舒眠”無法控制那些幻聽,我恐怕得請他入院。』我對著巡警說道。『警官先生?可以請教一下你貴姓大名嗎?』
『強尼,強尼,強尼‧泰勒。』巡警吞吞吐吐的說道。
『好,強尼,我必須要你去摸一下我副駕駛座上那個屍體。』我的口氣帶著些許命令。『這樣我才能知道你的症狀階段,你們這一帶太多這樣的患者,我懷疑你們的飲用水與食物可能問題。』
巡警呆在原地站了許久。
『強尼,這並不可怕,而且你不去確認,我怎麼能知道你的症狀階段呢?』我對巡警勸說著。
巡警又呆在原地站了許久,他緩緩起步走到了我的副駕駛座旁,又猶豫了許久,才打開車門,抖抖的伸出他的右手。
『我的天呀!醫生!她是冰冷的!天氣這麼熱,她卻冷得跟冰塊一樣!我甚至可以聞到那股屍臭味!』巡警大聲的吼叫著,我可以看到他的眼淚幾乎要流下來。『我的天呀!冰冷的!』
『強尼,我很遺憾,』我放下了雙手,從襯衫胸口拿出一張紙跟筆。『麻煩你留下你的住址與連絡方式,我,』我用口掩了一下我的嘴,看起來有些難過。『我會為你介紹一間比較人道與友善的醫院,我有朋友‧‧‧』
話還沒說完,巡警已經跳上了他的機車,留下反射著日光的銀亮水壺,用著時速超過八十英里的速度,往著殼牌加油站所在的小鎮奔去,沒多久,已經消失在地表盡頭。
我擦了擦滿頭大汗,拉了拉手指手腕,鬆了鬆關節,關上副駕駛座車門,走回駕駛座,上了車關上車門,把冷氣調小了些,緩緩開動了車子。
“碰”
副駕駛座的女人屍體,向著側面倒下,重重的撞在玻璃窗上,些許血漬沾在玻璃上;我抽了兩張衛生紙,小心的擦去了玻璃窗上的血漬,也順便擦了擦屍體臉上乾涸的血液,扶正了屍體,用安全帶扣好。
我放了張CD進音響裡,在音樂的伴奏下,將車子緩緩駛回公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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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篇原本是要刊登在浮文字的上面
回覆刪除可惜
遇到很多事情~後來沒有刊登上去
不過
這就是人生呀~(攤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