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IME.2 19:12
四周圍只有駭人的大雨,其雨水落地聲,掩蓋掉你所聽到的一切聲音,而放眼所及的一切,盡是黑暗,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耳不能聞,眼不能視,觸碰到的盡是一切黑暗,嗅覺在此刻根本派不上用場,勉強,從遠方突然出現的車燈,讓你能看見這裡是個怎麼樣的地方,地上是筆直的柏油道路,左右兩旁是茂密的森林,一座綠色的鐵製告示牌顯示著這條道路將通往哪裡,又將從何處過來,文字標示總共是三行,第一行寫著:羅倫爾市七十英哩,第二行寫著:州界二十英哩,第三行則是:撒旦山服務中心五英哩。
此時,車頭燈的亮光,強烈地照著告示牌,瞬間急駛而過,那是一台銀色的雪孚龍轎車在雨水中開駛著,公路上就只剩下這麼一台車子,噴濺而起的水花在黑夜中閃爍瞬間的黃金色光芒,左右交錯的雨刷不間斷地刮撥擋風玻璃上的雨水,那種聲音,那左左右右的動作,讓人感覺焦躁不耐,車子裡坐著一男一女,女生緊握著方向盤,開著車,表情不安,男生看著窗外,眉頭深鎖,他們兩人彼此不發一語,各自專注於自己所做的事情上,不過,沉默讓女生覺得有些尷尬與不舒服,加上車內空調有些悶熱,她伸手轉開了廣播。
「...一名武裝搶匪在下午十五點前後搶劫了桃樹銀行,搶匪手持小型火器,冷酷地殺死四名行員與一名警衛,並將其中一行員毆打成重傷,現場非常的悽慘,搶匪搶走約一百五十萬的櫃台現金,隨後從銀行外搭車離去,警方研判應該是有同夥接應,目前正根據路人的指證,追查車牌與該類型的雪孚龍轎車,而根據唯一一名倖存的女行員所描述,搶匪臉上貼上了假鬍子,並穿著不合身的西裝,企圖用這些偽裝來掩飾其身份,但他的外表與體格看起來仍像是個高中生,警方從現場找到嫌犯用來犯案所遺留的身分證,竟發現身分證所有者,為之前流浪漢虐殺事件中的受害者,警方懷疑兩案有所關聯,循線往戴德鎮高中查詢,目前已經掌握到其中一名當時涉有重嫌的高三輟學生,據了解,流浪漢虐殺事件中,偵辦人員在法庭上所控訴的對象共有四人,除已自殺的兩名學生外,其他兩人均無罪釋放,而涉有重嫌的可能主謀約克.湯瑪士,也在無罪釋放之列,自殺的其中一名學生,在死前同時射殺了多名同學,根據他所留下的遺書,目前的案情發展極有可能再度起訴約克.湯瑪士...」
男生突然伸手關掉了廣播,駕駛的女生雖然詫異,但她並沒有馬上開口抱怨,她斜看了男生一眼,男生的表情非常難看,但那並不是心虛之類的不愉快,感覺上像是行跡敗露的極度憎惡。
「所以...你殺了他們?」女生一邊握著方向盤一邊說道。
「事實上那是不得已的。」男生看向了窗外,漫不經心地說著。「我也沒想過殺了他們,但那個警衛已經站到我的身後,行員就要伸手按下防盜警鈴,我實在是不得不開槍。」
「所以你還是殺了他們?約克?」女生的口吻裡有些挑剔的意思。
「卡洛琳,妳聽好了,」約克攤了攤雙手。「在剛剛所說的前提,不得已的情況下,是的,不過我放過了其中的一個人。」
「約克,你殺了他們,這不是人數多寡的問題,重點是你殺了人。」卡洛琳的臉色蒼白。
「所以...?」
「所以有一大堆警察在路口臨檢,所以我們到不了機場,所以我們到不了法國渡假,所以我們現在在深山的公路上躲警察,而且我沒有想到你竟然還把流浪漢殺死之後剝皮!」卡洛琳弦然欲泣,她的手握不穩方向盤,車身微晃。
「卡洛琳,別這樣,我們那天喝了點酒,所以行為有點失控,而且,我與他們都確實地反省過了。」約克面對著卡洛琳說道。「你看,喬跟湯姆不是自殺謝罪了嗎?」
「可是...」
「卡洛琳,相信我,這一連串的事件都是意外,我不是那麼瘋狂與失控的人,我相信,這一切是一種生命的考驗,而它將會引導我到一個關鍵的事件,或者是地點,在這之後,我們將會快樂地在法國普羅旺斯用這筆錢終老一生。」
「雖然你這麼說,但,現實的我們正在深夜深山的公路上逃亡著。」
「這只是個過程,我們不會永遠在這裡開一輩子的車,對我有點信心,好嗎?」
「嗯...。」卡洛琳雖然這麼回答著,但她仍舊有著許多的不安。
在她所知道的男生裡,約克是個有領導資質的突出份子,他非常的聰明而狡猾,且不論那滿是優等的成績,他同時是個辯論與謀略的好手,經常參加校外比賽,他與校長的交情也非常不錯,幾個知道他底細的教師,也透過校長將他們解僱,當然,他也是個有些邪惡的校內團體領導,約克以金錢與小把柄控制校內運動社團的隊員,以人際關係控制校內的優秀份子,在學校裡作威作福,他甚至已經和知名大學的兄弟會搭上線,現在,就只差一份完美而且好看的學校生活表現,讓他申請進入大學後,繼續拓展他那邪惡的野心版圖。
不過,那個流浪漢讓他的計畫功虧一簣。
在慶祝約克參加校際數學測驗拿到冠軍的那天晚上,當他們正從黃石酒吧走了出來,一個流浪漢正拿著一張瓦楞紙板在那裡乞討,平常約克並不太理會這些人生的失敗者,但今天他卻偶然看到流浪漢手中的瓦楞紙板,那上面寫著“神必將懲罰不義之人”,也許是酒精作用,這句話使得他勃然大怒,他一個衝上前去就是一陣毆打,而流浪漢的反抗,更使得他拿出經常掛在腰際的伸縮小刀,往著流浪漢瘋狂揮舞,等到他們酒醒過來,已經是隔天早上,他們正在一間吊滿豬肉的屠宰場中,地上躺著一個已經精神失常的屠宰場工人,他們抬頭便看到了那可憐的流浪漢,流浪漢被剝去了皮、去掉了內臟,像是頭等待出貨的豬隻一般地掛在鐵勾上搖晃著,而他們循著一長聲嘆氣,才看到坐在角落、滿身是血的約克;約克自始至終清醒,也許只有一開始酒醉,但剝去人皮,披著人手舞足蹈,將皮掛在校門口,回屠宰場準備將屍體分屍的這段時間裡,他一直都很清醒,於是,他嘆氣,感嘆著自己的失控,如同在車內感嘆自己在銀行的表現那樣。
這就是他最大的缺點,衝動之後的憤怒失控,他一直以著理性與思考來包覆著這個問題,但他總是在關鍵時刻失控,總在關鍵時刻因為一點微不足道的小事失控。
但是,約克現在不能失控,他用盡了所有的理性去壓抑,他現在還需要卡洛琳,卡洛琳的平凡特質可以幫他在機場通過海關人員的耳目,雖然已經去不成了,但至少,目前還需要她在緊急時刻為他吸引警察的注意力,他或許得先博回卡洛琳的信任,但是,他也可以選擇在這裡拋棄掉卡洛琳,帶著一個有戒心的拖油瓶也實在太礙事了,不過,至少得想個辦法讓她先停車,他不想弄髒了車子,也不想因為一時衝動而在行進間搞出車禍,要想什麼辦法呢?是要殺了她呢?還是丟下她呢?他一邊看著車窗外的大雨暗夜,一邊深深地思考著,只是,車內的這份靜默正撩撥著他的情緒,那種殺之而後快的情緒已經逐漸爬了上來。
遠方,車燈光線映照不到的彼方,一個看起來像是加油站的地方正發著淡淡黃光,同時,一座綠色的鐵製告示牌瞬間閃過,“撒旦山服務中心,附設有加油設備及休息區”,約克清楚地看見上面是這麼寫著。
「卡洛琳,我們前面加個油,然後休息一下吧?」約克說道。
「約克,你不是在開玩笑吧,搶銀行的事都被報導出來了耶?」
「卡洛琳,你放輕鬆點,妳自己可以先看看油表,我們剩下不到十分之一的油,天知道我們還要這樣在大雨中開多久的車,先加點油比較保險,再者,這裡的路我們不熟,也許那裡有地圖或是旅行指南,這也方便我們躲藏,最後,妳已經開了一個晚上的車,等等妳先下來,換我來駕駛,妳就買杯咖啡來喝,好好休息一下。」
「可是,約克...」
「妳別太擔心了,如果仔細想想,剛剛的新聞也只有報到我一個人而已,車牌也沒被報出來,更何況要馬上清查失竊的銀色雪孚龍轎車也不是那麼容易,嗯,不然,這樣好了,妳下車去買咖啡與地圖,我開車子去加油,然後留在車上,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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