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10-23

黑夜女神之子之夢 / 2


我看了一下時間,已經是冬眠解除後的第十二個小時,這期間我吐了好幾次,並且又強迫進食了幾次,而我在第七、八個小時後,開始可以進行體能提高的奔跑與運動,而現在我已經可以自行穿上使用紐扣的複雜衣著;我穿上了深藍色的連身工作服,套上黑色的厚底靴,走出了房間,穿過冗長的走廊管道,來到了第一食堂,那裡只有食物供應機與餐桌,還有一面約十呎寬的外景投影窗,窗內正透過船外的攝影鏡頭,把襯在黑底的無數小銀星景色傳送進來,我看了一眼,然後走到流質供應機前,順手拿起一個吸管杯倒了杯奶茶,拿了一份電子紙,將紙攤開,接上桌面的接孔,開始下載新聞資料,確認著過去一年來發生的事。


戰爭,政變,經濟衝突,死刑的執行,政黨議會的衝突,地球氣候異常,月球能源開發的衝突,對外宇宙探索的批判,行星的發現,行星資源的開發,翻到社會版更糟糕,殺人,兇案,詐騙,犯罪,意外,災難,很大的災難。

這些新聞顯示著人類依然故我,依然自私與本位主義,說起來並不值得特別擔憂,我比較擔心的,是這些問題是否會影響我在任務完畢後的返航,不過,看起來他們選擇不多。

經過溫室效應帶來的氣候浩劫,再加上幾次時空間實驗的災難,戰爭,區域性的戰爭,國家與國家間的戰爭,與更多的戰爭,為了大義名份的,為了種族存續的,為了國際社會權力的,這些事件加速了能源需求的擴張與消耗,各式各樣千奇百怪的想法都冒了出來,地熱的,水力的,風力的,核能的,太陽能的,生物力量的,犯罪者力量的,在這地球、月球雙雙資源即將耗盡的時刻,人類最終還是選擇往著外宇宙開始進行探索,你必須承認,我們就是一群蝗蟲,而你沒有理由要一群蝗蟲死守著一畝田,除非,你能證明這個世界上只有這一畝田,而我們正在證明這世界究竟是不是只有這麼一畝田。

不過,我注意到一則有趣的新聞,在社會新聞當中的一小格,那是則關於惡夢的新聞,嚴格說起來,是一個共通夢境造成的社會現象,在去年夏秋之間,有許多人聲稱夢到同一件東西出現在他們的夢中,而這東西使得他們原本虛幻的夢境變得充滿現實與無趣,有人因此找上了心理醫生,試著不再去夢到那東西。

正當我要仔細閱讀的時候,系統的聲音突然響起。

「克萊門,這是來自系統的通知,我們即將在一天後抵達馬洛維特三號觀測站,系統判斷您的狀況已經恢復正常,我希望十五分鐘後向您做系統簡報。」單調的系統聲音說道。「您要更改這個預約嗎?若是您要更改,請儘量選擇在一小時內。」
「系統,就改為一小時後。」
「謝謝你,克萊門,我們一小時後在船隻甲板見。」

一小時後,我來到了甲板,那裡一如往常經驗的沒有人存在,緊急時使用的座椅與操控面板都還負蓋著塑膠封條與透明罩,巨大的玻璃觀景窗,被一大片白色的塑膠遮罩蓋住,甲板的光源則來自各式數據儀表與投影航海圖,雖然在木星軌道轉運站時,就已經知道我會是這旅程上的唯一乘員,但實際感受船內只有自己一人的事實時,你還是會很難壓抑那份情緒,寂寞也好,孤單也好,但絕對不能是徬徨與無助,因為最近的一批救援在一點五光年外。而且他們過來要整整一年。

遙想最初的太空探索黎明期,不論再簡單的任務,比方說登月,或是大氣軌道艙外作業,都還會配上幾個駕駛與機械工程師,但是到了今天,船上除了沒有駕駛,頂多是準備了緊急時會自己啟動的機器人單位,擔負所有自動化的工作與應變,至於搭乘的人,說起來,就像是必須捧在手心帶到山頂的一小粒水滴,既脆弱,而且又容易運送失敗。既然如此,那又何必派遣人類上太空呢?一方面是人類被自己的科幻小說給嚇壞了,人類怕自己被取代,所以即使是簡單的任務,也要不斷反覆的讓一艘上百噸重的高智能機械,對著人類用著謙卑低下的態度,教育他們主從觀念的存在,不過,對一群可以把服從寫進個人意志的奴隸,這種行為的儀式象徵大過實質意義,雖然不曾發生過大規模的動亂,但還是有零星的兇殺案發生,另一方面,就現實的問題來說,還是有不得不將人類送上空的理由。

「克萊門,很高興準時看到了你。」單調的系統聲音從前方響起。
「系統,你就開始簡報吧。」
「好的,克萊門。」系統說道。「以下將播放雷爾森上尉,在木星軌道轉運站預錄的人工智慧影像,您可以在影片播完之後,對其擬似人格進行簡單的提問。」

一道如光的簾幕灑下,一個立體投影,從上而下的投射在我腳前不遠的簾幕上,影像從數條點陣線逐漸斂收聚成一個穿著軍服中年男人,那正是有著一頭褐色亂髮的雷爾森,只是頭部的部份很明顯的有經過特別的立體成像,看起來特別的不自然。

「嗨,克萊門,好久不見了,雖然我剛剛才看到你被送進冬眠術前準備間,不過,等我們下次再見面時,再快也是兩年後的事了,對了,我還記得你問我冬眠的問題,別擔心,我們每年都送一千多人去冬眠,三十幾年來,也沒有特別聽說有什麼人有嚴重的後遺症或併發症發生過,如果你擔心的話,我有一份八百多頁的數據跟資料,你可以抽空慢慢閱讀。
好,讓我們回到正事上,讓我告訴你為什麼我們要送你到這麼遠的地方去工作。呃,你知道的,包括你在內,能夠自行處理約四十五項以上社會性事務的獨立太空工程師並不多,更何況你們之中還有一些人懂水耕與冶煉,甚至會簡易外科手術,我們常說,哪天把你們丟在人類全毀滅的星球,只要給你們一把瑞士刀,你們仍可以一直活到老死,所以,你們總是被派任到人員最少,甚至是支援最少的地方,我們相信那些心理分析出來的結果,報告裡都說明著你們在心理構造與精神,也許有一部份是信仰的幫助,相對於常人來得堅強,你們已經在私人生活上展露出你們獨立的表徵。」

「你就直說我孤僻好了。」我低聲的嘟嚷了幾句。

「佛洛依德少尉也是,他是少見的人材,一般人一年一輪替的工作,他在馬洛維特三號觀測站駐點整整超過三年,表現良好,食物用水等耗材都維持在正常偏低的耗損,只發生過一起輕微低損的機件事故,而且他還擁有健康的身體與牙齒,甚至還寫了幾本書,我真的想不透在那麼無趣的環境,他哪來那麼多想法寫東西。
不過,就在一個月前的月中某日,我們收不到該周的量子定期回報訊息,間隔一日也沒有收到補發的訊息,我們以量子通訊的方式取得了觀測站系統記錄,確認了全站的分析數據,按其耗損來看,數字是一百八十二點七一三噸外加佛洛依德少尉當時的體重一百六十六磅,不多也不少,就技術上來說,以重量總計數字來看,佛洛依德少尉並沒有消失,但問題是所有的監視器上都找不到他,而且,如果,我是說如果,很不幸他發生了什麼意外,過世了,照理說,觀測站會感應到生命跡象的消失,進而發出警報通知我們,不過,觀測站卻是一片沉默,也仍正常運作,也會回答我們的呼叫與遙控。
我的上司認為事情並不單純,因為觀測站的系統顯示正常,功能也都在運作,也沒有外部入侵的記錄,不過日常供餐與飲水都已經停止耗損,含氧濃度因為少了少尉,而些微提高,這些都顯示著少尉確實是……呃,我不知道用這詞對不對,失蹤。」

「在一個幾乎是封閉與無救援的環境下人間蒸發,真像是科幻恐怖片的情節。」我笑著說道。
「以下是任務佈達,一是確認佛洛依德少尉的下落,生死不論,視情況解除其觀測站使用的權限,並於原地待命,等三週後的補充人員到達後執行遣返與交接工作,二是確認觀測站的剩餘資源與設備狀態,並確認衛星軌道上另外兩個觀測站的狀態,待交接後你將會到距離約兩週距離的資源補給站上,在那裡有其他任務,完畢,你可以發問了。」雷爾森的影像跳動了一下,像是影片間隔剪接一樣。
「我可以申請武裝嗎?」
「考慮到現狀與資源,我們只能配給你電擊槍與麻醉槍,另外,我已經準備了一具有獨立命令系統的機器人,就在定期航船的倉庫內,那是半軍用規格的特製品,為防止其他可能的狀況發生,我切斷了來自共通網路的命令系統,它將只聽命於你。」
「可以進行艙外作業與探索嗎?」
「……我個人建議是,最好不要,外面已經確定會有磁氣風暴橫掃,而且我們對這星球的了解不多。」
「對一個設立觀測站固定式觀察超過三十年以上的星球,你們仍覺得了解不夠?」
「這行星有其特別之處,不單是它,所有的星球都因其環境、重力有其無法探究與不明之處,我們把小行星之類的當成資源,盡情地採掘與破壞,但是行星,特別是類地行星,在部份學派不認為完全了解其存在以前,我們最好不要掉以輕心,就這樣吧,別到觀測站外,免得我們要再派一個人去找你。」
「好吧,請你開放書庫的閱覽權,我自己去查閱看看過去三十年你們有沒有研究出什麼要特別注意的事情,你有沒有限制閱覽的條目範圍?」
「限制閱覽已事先設定完畢,條目名稱是,D種類星群0003,」他的語氣頓了一下。「通稱,西絲拉伯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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