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10-15

抄本 (5) 第一

左邊一個立式墓園,裡面滿是天使與各種哀容的雕像,右側一整片的公墓,白色的十字架像是無盡地延伸,停在路邊的靈車,以及遠方正在舉行的葬禮,配上常雨的天氣、哀悼的喪鐘,各種宗教的寺院林立,這是個如同其名的小鎮,墓場鎮;住在這鎮上,你會有一種好像全世界的死人都被送到這裡的錯覺,每天每天都是送葬隊伍塞在道路,憂傷的死樂毫不間斷,這裡就是送人最後一程的好去處,最適合這裡的顏色,是黑色,市花是彼岸花。

不過與這小鎮不相襯的,是忙碌與擁擠的街道,人來人往,牽狗散步的,開快車的,發生車禍大吵大鬧的,各種大豔紅與黑色的衣著,他們塞滿了街道,坐滿了咖啡廳,在墓園草地野餐,這小鎮熱鬧到讓人不敢相信這裡是以死亡與送葬為主題的小鎮。

萊特塞在馬路上,一邊的店家都直瞪著他,他切實的感受到那種熱烈的眼神,但在他面前的車禍,擋住了去路,他也只能靜靜地等待警察來處理,眼看約好的時間就要到了,但他還是停在這裡,於是他在狹小的空間調了頭,繞別的路。
他繞過幾個看起來很熱鬧的市集,穿過幾條送葬隊伍的小路,把車子開到了長夜路底,一邊聽著車後座安塔提加統治者的低語,一邊緩緩靠路邊停下了車,墓場鎮長夜路六號,這裡,或許有他需要的答案。
他拿著裝有抄本與影印本的木製公事包下了車,不過,他可以感覺到,這附近出現了費許曾派任來的那些人,萊特緊抓著公事包走到了人行道上。
墓場鎮長夜路六號,這是一間連棟公寓的最末間房子,蓋在一條類似社會住宅的長街上,萊特往左右看去,這裡應該可以算是墓場鎮最人煙稀少的地方,因為許多房屋玻璃破裂,長出綠色的植物,垃圾堆的垃圾已經變成漆黑的物體,落葉滿地腐爛塞住排水孔,加上那些躲在陰暗處的不明物,即便在這裡被人突然殺死,萊特也不會覺得意外,但,他仍希望死期不是現在。
萊特走上台階,伸手準備壓下對講機旁的門鈴,就在壓下的前一秒,對講機說話了。
「不要按。」

「呃是?我是萊特,也接過抄錄工作的人。」萊特伸手準備開門。

「喔不不不,你給我等一下,不要碰我的門。」

「阿?可是我想找您討論抄本的事,想說當面......」

「我知道你想幹嘛,你也抄寫了那鬼東西,我們看到、知道的都差不多,但是你不要進來,我不想看到你。
當你發郵件過來時,我大概知道你在想什麼,但問題是,我們有沒有可以交換的價值,我可不希望只是做為一個受害者團體治療的發言,平白肥了你這個新來的。」

「唉,雖然你這麼想,但我有一樣的疑問,不過我會盡可能的告訴你我知道的狀況,你自己決定要說多少吧。」

「想假扮好人也沒關係,從你說的話我大略可以知道價值,況且告訴你我所在的位置,這已經是我最大的誠意,你先說吧。」

「我能問你為什麼這麼不信任人嗎?」

「這不重要,聽清楚了,只要你說的沒有價值,我會釋出比較低等的情報給你,如果你敢開門,那這場情報交換就到此為止,懂嗎?」

「早知道你這麼不友善,我就不來了。」

「你是說還是不說?」

「我說我說,呃跟我碰頭的人叫費許,看起來又白又年青,他有幾個屬下,都比籃球選手還高,我試過燒與撕還有扔掉,但抄本都安然無恙,費許說要黑暗之風才能毀掉這東西。」

「就這些嗎?」

「我現在眼前的世界都充滿了幻覺,現實一半,幻想物一半,他們看起來都是半透明的,跟我抄書時看到的安塔提加統治者很像。」

「你也看到了安塔提加統治者,非常好,你抄了幾頁?他有告訴你什麼事嗎?」

「看來只要抄過就會看到那個人嗎?他一直在說很多話,但是到目前為止我聽得到亡國部份的篇章,至於我抄的數量,我抄到剩下一頁。」

「只要抄過就會看到安塔提加統治者,就我所知道的,應該是如此,但傳達的內容,似乎有些不同,我跟另一個人聽到的是這人講述自己在棺材裡的遭遇,他遇到了不可視的存在。」

「我問一下,抄的頁數會有影響嗎?」

「也許有,但我們都是在抄完前看到了怪事而放棄的人,不算完成了任務,就我所知道的,看懂比抄寫更糟,但是,如果會運用,似乎又比看懂好一點。」

「這是你的體驗嗎?」

「......我不想說,你還有別的東西可說嗎?」

「我睡著好像去了很多地方,感覺非常的真實;然後我固定會在睡覺的床邊看到一個長鼻人;大概就這些事。」

「你有沒有想過,在你講過這麼多事之後,我可能什麼都不告訴你?」

「......有,但就算是這樣,能把事情跟別人說一說,還有人願意相信也不錯。」

「哼,這世界上最不可信的,就是不求回報,我還是無法信任你;但是,我覺得你給的情報有點價值。」

「那真是,謝謝你的認同喔......」

「聽清楚了,我只說一次,而這也是我不願意露臉的原因之一。」
不知何時,萊特身後的街道上,已經聚急集了不少人,交通變得擁擠,人群變多,而他們吵嚷的聲音,讓萊特必須稍微的靠近了對講機,才能聽清楚聲音。
「......抄本是丟不掉的,這你應該有所體認,但,只要保持一定距離、裝進某些東西裡也能減輕效果;至於距離是多遠、用什麼東西裝,你自己摸索吧,我用的方法是前者,現在距離我寫的抄本大概一條街的距離,如此,已經可以讓我看不到幻象。
......我們都不該面對面見面,也不該再碰抄本,這會讓那些幻象加劇,我以前也跟你一樣,去找過其他兩個人,想討論如何去除這份詛咒,我沒有得到答案,但是這麼做的結果就是,幻象變得更加清楚與猙獰。」

「那麼其他兩個人呢?他們也為這事所苦惱嗎?」

「......他們阿,我建議你不要去找他們,他們比我懂得更多與更深,我也不過就是早你幾年抄了幾頁,但他們可是深陷其中呀。
......我把地趾給你,要不要去找他們,你自己決定。」

「謝謝你的幫忙,所以你也不知道風的事情嗎?」

「這種聽起來跟兒童幻想一樣的設定,我怎麼會聽過?我連對著旁人講到安塔提加的統治者都覺得丟臉。不過,我猜另外兩個,不,那一個可能會知道,但,如果你跟他們見面,還能正常的回來嗎?」
萊特身後的車輛發生車禍,許多人圍觀,他回頭看了一眼,看到長鼻人站在路中間,萊特趕忙移開視線,看向對講機。
「抱歉,你剛剛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我無話可說了。」

「總之,謝謝你,這些對話對我來說非常有幫助,趁著警察還沒來處理車禍、人還不是非常多,我要來移車回家了。」

「車禍?」

「對呀,就在後面街上,人還很多,滿街都是人。」

「......事實上,我在遠處用望遠鏡看著你,用對講機跟你說話,街上除了你之外,可是連一個人也沒有喔?」

「你在開...什麼...玩笑?」
萊特轉身,街道空無一人,剛剛發生車禍的車輛也不見蹤影,他感覺到溫度下降產生的惡寒。
「這個小鎮也才不過百來個人,是個死人都比活人多的小鎮,你在哪裡看到那麼多人?」
對講機那方的人開始笑著,他的聲音聽起來不像是個人的笑聲,像驢像馬,笑聲狂妄而且失控,萊特快步走下台階,他在空無一人的街上跑著,像是要躲避那陣詭異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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