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德鎮以兩條交錯成十字的街道為中心,大部份的鎮民,都是做一些互相供給生活所需用品、食物之類的小生意,有一部份的鎮民則是經營觀光與旅遊服務業,賣些簡單的小東西,也賣些詭異圖案的觀光襯衫與小記念品;在過去西部拓荒時代,戴德鎮這裡曾經是印地安人與拓荒者互相爭奪的戰場,互相爭奪的最後結果,是以印地安人的慘敗收場,鎮中心還可以看到充滿岐視意義的雕像,這裡,是典型的白人小鎮。
萊特開車緩緩通過戴德鎮市區,這個常年下雨、人口稀少的小鎮倒是有不少軼聞,有人說這裡存在著某位饑渴的蕩婦,也有人說這裡有一個謀殺妻子的惡棍,這裡有不死者的故事,也有印地安神祇的傳說,不過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這裡意外頻傳,前面的路口就曾有樂透得主被卡車撞死的新聞上報過。
就好像被詛咒了一樣,詛咒,是抄本的影響嗎?萊特吞吞口水,在路口左轉,接下來就會是一小段只有風景的行程,盡頭,會是哈德渥克的農場。
荒草與黃土沿伸,開了許久的車,風景一直不變,陰雲低迴,萊特可以感覺到正在飄散的雨滴,不久在路邊出現了鐵絲柵欄,又過了一小段,出現了告示牌,寫著私有土地請勿進入的警告,不過,萊特沒有在意,繼續驅車直進,一直到了一個圓拱招牌的大門前才停下車來。
渥克農場;麥、玉米、契約作物等
寫在招牌上的是簡單的電話、名稱與農場營運項目,但從雜草爬滿圍籬、農機具生鏽、遮雨棚破損漏水、廢車胎積水的狀況來看,農場似乎已經很久都沒有在經營與運作了。
萊特下了車、上了鎖,拿著傘與公事包,往著農舍前進,雨水打在他臉上,不過甫下車雨就停了,他抬頭,看到天上的雲剛好在這裡開了個洞,可以看到藍紫色的天空。
萊特踏進農場,雜草長在通路中央,風不時地吹過,好像能從風聲聽到細碎的話語,反常的是,這裡看起來就是普通的農園,對,這裡沒有不知名的生物,沒有被侵蝕的無機物,沒有幽魂,諷刺的是對萊特來說,這樣反而是異常。
不過這景色荒涼到讓人會害怕,枯萎的野草,乾燥的風,一路上滿地是乾燥過的蛇、蜥蝪、昆蟲等等小動物屍體;萊特來到農舍前,門前的遮雨廊上有著一層厚厚的灰塵,一邊的桌椅放著一瓶空啤酒瓶,門口就放著一把來福槍。
他是自己住還是跟家人住呀?他是個農夫嗎?
萊特有些納悶。
不過就算是這樣,他還是往前走向農舍,這種異常說不定正表示著,哈德渥克有回歸日常生活的辦法。
「有人在家嗎?」
萊特站在門前喊了許久,也敲門敲了數次,但始終沒有人回應,他繞著房子,試著從窗戶往屋內觀察,似乎是沒有人在家的樣子,最後他來到了後門,此刻,後門正微微地開著。
「有人在家嗎?我要進來囉?」
明知道不會有回應,但萊特還是這麼喊了一聲。
於是,萊特推開了門,走進了農舍裡,與外面相同的,屋內滿佈著灰塵,風吹進屋裡,通過細縫發出嗚咽的叫聲,不過,對萊特來說,這相較他最近的遭遇,顯然來得普通的多,他便在屋裡,到處翻看著。
他看到暖爐上的照片,那個站在父母中間的矮小男人,會是哈德嗎?暖爐上的骨灰罈是他的親戚還是家人?萊特有種奇妙的感覺,他知道哈德不在這裡,但,也覺得哈德仍在這裡,就跟萊特夢見的酒吧一樣,是一種存在又不存在的荒謬。
他看向二樓,風從那裡吹來,萊特踩著發出吱嘎聲音的木階而上,二樓有些誇張,只剩兩面牆壁,前與後被打通,帶著沙塵的風貫穿過整個二樓,兩面牆壁上都做了書架,擺滿了書,而有好幾根木條擺在書架間,木條上掛著許多布帛與斗篷,它們隨風飄舞,好像有生命一樣,最深的地方,有張書桌,好像有個人坐在那裡,他背對著萊特,一動也不動。
「嗨。」萊特不自覺的打了招呼。
「日安。」對方用法語的問候回應,那聲音彷彿來自四周。
「您是哈德渥克先生嗎?」
「名字之於你我沒有意義,你喜歡那樣稱呼就那麼稱呼,也不是不行。」
「感謝您的體諒,我就直說了;我看到您也接受了抄本的工作,蠻早就接下了這工作,我想問,您有遇到什麼怪事嗎?」
從哈德渥克的那邊傳來笑聲。
「愚蠢的問題,你不就是因為這種困擾才跟其他人一樣來到這裡嗎?」
「其他人也來過了嗎?」
「那個瘋子跟那個女人很早以前就都來過了,只是當時我還是個人的樣子。」
「我是知道他們是兩個人,但我還不知道他們一個是瘋子一個是女人。」
「不過這麼久過去了,他們還算得上是人嗎?我有點懷疑。」
「且不論他們,我想問您,您抄了多少內容呢?」
「就差一個字母,我就完成那本亡國史了。」
萊特倒抽一口氣,同時吸進了不少沙粒,這讓他咳了許久。
「我光是寫到最後一頁就已經......」
「那正是牠們要的東西,一模糊兩個世界的分野的破口,而你就是那個媒介,我當時也是,只是我比你們三個都投入,但,我在最後一刻才停止了工作,用我兒子與妻子的性命發現這個錯誤。」
「可是這樣儀式不就是失敗了嗎?」
「那是儀式要用的道具失敗了;只要再完成一次儀式要用的道具,繁星的位置對了,儀式一樣可以繼續下去。」
「算了,儀式什麼的我插不上手,倒是你有辦法解決抄本的詛咒嗎?」
「你沒從深潛者那邊聽過關於風的事嗎?」
「聽是聽過,但要上哪兒去找風呢?」
「祂是難以名狀之物,召喚祂的存在,你得有模擬兩可的東西或情感,比如我所擁有的,愛與恨相臨的兒子,生與死相間的妻子。」
「等等,你這話我沒解釋錯誤的話,你把自己的妻與子當做祭品,召喚了風?」
「你覺得深陷亡國史的人,還能守著人類世界的規則多久?幾天?幾個月?還是幾年?答案是我們連幾個小時都會過得非常痛苦,因為,祂正在看著你我,等我們鬆懈。」
「但,呃,這個,我說阿,風這邊有比較好嗎?」
「黃衣之王現身的地方,接近虛無,現實與幻想、生與死、時與空都會失去意義、因果定律會瓦解,既然現實與幻想都沒有意義了,那麼,當然不存在你將深入的幽界了;我獻上了祭物,把麥田設下迴廊,讓風巡迴在此,於是,我可以脫離深淵,脫離魚人糾纏,這裡已經算是永恆的一部份。
「......老實說,這種解法只是從水之王的恐懼解放,變成深陷風之王的虛無呀。」
就在這一刻,書桌瞬間粉碎,椅子上的哈德渥克碎成一堆細砂,木條被吹斷,一件連帽黃袍被吹到了半空中,奇妙的是,就像有人穿上了那件袍子一樣,衣服鼓漲了起來,風勢也變得強勁。
萊特被風吹得站不穩,整個人坐倒在二樓木板地上,此刻,僅剩的兩面牆也被吹散,木屑、沙塵都在他的面前捲成一團,中心正是那件連帽黃袍。
「我...我感到很抱歉!我無意要冒犯您!」萊特高喊。「我並非對您的選擇不能茍同,只是我不能接受而已。」
風勢沒有停止,現在連整間農舍都快被捲起,木頭、木板、鐵釘在空中飛舞,連帽黃袍飄到了萊特面前。
「凡夫俗子也能評論喜歡與不喜歡,但你其實沒有選擇餘地,要不選擇風,要不就是水,沒有其他。」
連帽黃袍底下,有一片黑暗在對著萊特說話,它正在黑暗裡閃著許多細碎的白光。
「如果你有祭品,我們再來談下去,至於現在,你就滾吧!!」
話說完,一陣強風吹向萊特,他從農舍、通往農舍的小路,被吹出農場,剛好撞到了自己車子才停了下來。
只見眼前的農莊與麥田,已經變成一個巨大的龍捲風,把所有的東西都捲到天上,最後,整個農場只剩下一片空地。
只留下目瞪口呆的萊特趴在車子引擎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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