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10-21

抄本 (8) 書庫

從農場回來後的萊特,一直在咳嗽,那種激烈的咳法,咳到他整個喉嚨都痛了,撇除這點之外,家變得普通,雖然女僕等幽魂、長鼻人與水管出來的魚還在,但那種潮濕黏稠的感覺好多了,不對不對,萊特揉揉眼睛,眼前的世界變得更深綠與黑暗,空氣中滿是浮游狀的生物,萊特再次咳嗽,屋內變成普通如昔,他對眼前的一切感到困惑,而咳嗽讓他萌生了想一了百了的念頭。

他開始思考關於哈德的一些問題。   
為何他能連繫到風之王?這是不是有什麼他沒有查到的事?又或者還有其他管道可以查到這位先生,咳,神祇還是惡魔的事蹟?又或者其實從得到抄本開始,他就已經變得不同了。
   
克蘇魯。
   
坐在沙發邊的安塔提加統治者指著遙遠的方向,說了這麼一句;萊特看向了統治者,統治者則點了點頭,那是指風之王的名字嗎?
   
萊特試著把這個名字用拼音寫出來,雖然他的心裡很清楚,如果他用抄本的文字,可以更輕易的寫出這個名字,可是有一種強烈的感覺告訴他,絕對不可以這麼做。
   
既然有了方向,萊特一邊咳嗽,一邊急於查出更多的事情,他拿著名字與公事包出了門,這個雨城的古老圖書館也許可以幫得上什麼忙,而一如數週以來,他一踏出門,一場大雨非常即時的下了起來,他看向了長廊底端,那裡的魚人已經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搬家公司正在搬家具進來。
   
難道公寓的狀況已經好到可以重新招租給那些,能忍受抄本散放出來惡臭的新房客了嗎?即使如此,那麼那種潮濕的感覺呢?還是這些只有萊特自己感覺得到?
   
他沒有想太多,走到路旁,攔了台計程車就前往市立圖書館。
   
萊特進到圖書館裡,查了大半天,覺得自己有點傻,因為,克蘇魯,這是個很妙的辭彙,它並非不常見的存在,它是一種普遍性的信仰,眾多海洋信仰都有著它的化身與故事。
   
它代表著水與深遂,對,水的表徵,萊特抓抓頭,他明明是為了風來查這些事的,那麼,顯然那個統治者是想傳達別的事,不過就這點來看,這應該就是費許說的主,費許要透過書,讓他醒來,但是他手上的抄本,只是廢物,換句話說,費許會一直重覆這樣的事,直到完成一本完整的抄本嗎?萊特想到那一天晚上,費許說的那些事,但是他的記憶卻只記得那個高大的怪物。
   
克蘇魯有許多名字,關聯的故事都與大海有關,祂並不存在特定的外型,有些地方是女神的樣貌,又有些地方祂變成了狂暴的男兒身,有時祂的眷族會與陸地的諸神戰鬥,又有時祂會慈悲的讓漁民得到豐收,祂也是龍,也是光,也是夢,更是邪惡無比的樣貌,人類無法直視的存在;關於祂的一切就是一片混亂。
   
那麼,如果祂醒來會怎麼樣?
   
萊特搖搖頭,這不是他要解決的問題,雖然違反了今天來此的本意,但越了解克蘇魯,也許能從祂的行跡中找到一些解決與祂聯結的線索。
   
萊特闔上了書,差點被書封的女人臉皮嚇到,他用手揮去那張人臉,這才發現自己看的是本大洋洲海洋兒童故事集。
   
他看了看四周,挑高的空間裡滿佈深綠與藍,就像置身於水中一般,空中遊動著各種,嗯,姑且算是魚的東西,在圖書館裡的各個陰暗處站著、躲著各種不知名的生物,而在這裡閱覽的人裡,也混了幾個不是人的妖物。
   
萊特思考,他還要潛多深才能知道統治者想講的事,又或者,他根本不該繼續深入下去,現在來看,他的世界幾近變調,他因為這種深綠的氛圍,時時刻刻覺得呼吸困難。
   
又是一陣猛咳,萊特眼前的圖書館變成了黃昏的夕照樣貌,他的感覺非常莫名其妙。
   
萊特揉揉肩頸,把停在肩上的死告鳥趕走,他思考著下一步,是要繼續在這裡看到深夜再走,還是,回家整理一下資訊,他覺得這份詛咒,一直混淆著他的記憶,他時時刻刻都可以感覺到某種眼神。
   
他側過了頭,看著圖書館裡不多的人,他們的頭上、背上都有著某些奇幻書上描寫過的生物,有些甚至罩住了人頭,有些則已經與閱讀者的動作、表情同步,它們透過這樣的行為,能從人身上得到什麼?不懂,萊特無法理解,也不想理解。
   
不過,那邊有個在看書的人,讓他非常在意。
   
也許是他的眼睛又被抄本影響,但萊特遠遠看過去就覺得大有問題,哪有人會長著綠鱗、眼如死魚般圓瞪、嘴巴大到可以吞下整本書?這分明是個穿著西裝的魚人,魚人也對人類寫的書感興趣嗎?又或者又是一個費許的計謀?
   
萊特嘆了一口氣,那口氣在嘆完的一刻變成一尾閃著藍光的黑魚,遊向了那個魚人,這可不妥,萊特這麼想著,同時起身去追、去阻止那尾魚,就在他追著魚穿過半個大廳的時候,黑魚已經靠近魚人,魚人抬頭,一口就咬下那尾黑魚,一邊咬嚼,一邊看著追著黑魚而來的萊特。
   
「嗨。」萊特尷尬的隨口打了個招呼。
   
有些詭異的,他完全不知道該看向那顆魚頭的任何地方,對方的死魚眼,也不知道在看著他的哪裡,不過,萊特現在看到他正在讀著什麼書,那是狄更斯的雙城記,旁邊書桌還堆放著一本名為冰雪國覆滅錄的童話故事。
   
「喔,我看過雙城記,很好看,抱歉,打擾你了。」萊特說完,準備轉身就走。
   
「請留步,您從那麼遠的地方走過來,不會只是為了告訴我這件事吧?」
   
萊特皺著眉,側過了臉。「我很難解釋,但我希望你認為我只是為了告訴你這件事而來。」
   
「從那麼遠的地方,看到我在看雙城記這本書?」
   
「理論上是不可能。」
   
「我們就直接坦白點說開好了,你覺得我現在看哪裡?」
   
萊特看著他的魚頭,萊特完全無法看清楚那個魚眼的焦點在何處,只好保持沉默。
   
「其實魚都是近視眼,我剛剛在看的,是你的眼鏡。」
   
「我怎麼可能從你的魚眼知道你......」萊特連忙遮住自己的嘴,他說溜了嘴,這表示他看得見魚人的真面目;那隻魚人冽嘴一笑,那些森白細長的牙齒,讓人覺得心驚肉跳。
   
「你是被污染的人類嗎?」
   
「可以的話,我不想討論這個話題,看穿你的樣貌也不是我的本意,我只是看到那條魚從我口中跑出來,追過來而已。」
   
「你要警覺點,那東西叫嘆魚,是潛水夫的初期症狀,出現的次數越多,表示你潛得越深。」
   
「什麼意思?潛水夫又是什麼意思?」
   
「我們並不認識,也不知道你何時開始、為何開始潛入我主的深海,而我們將那些能潛入我主深海的人類,稱為潛水夫。」
   
「深入到一定程度,人類會與我主開始連接,於是我主身上那些微小的穢,就會開始沾染在潛水夫的身上。」
   
「潛水夫,那是在說我嗎?這並非我自願,而且你該不會是費許派來監視我的人吧?」
   
魚人張嘴發出了類似笑聲的聲音。「區區的潛水夫,為何需要監視?有些人甚至天生就是潛水夫,如果每個都要監視的話,那還不如想辦法讓碧城回歸;你想太多了,你說的費許我不認識,即使都是我主的僕人,我們在世界上也有不同的事要做,當然了,這些事最後都會關係到讓我主甦醒。」
   
「......照你的意思,我能解釋成你不介意我看穿你,也能說你對我沒有惡意嗎?」
   
「安心吧,我們不是永遠都那麼饑餓,給你建言也只是我一時興起,反正你最後也會是我們這邊的人。」
   
「什麼意思,你們魚人講話都喜歡這樣自說自話嗎?更何況,我怎麼會是你們那邊的人?」
   
魚人抬起頭,用死魚眼看著萊特,萊特看著無神的眼睛,有些不舒服的感覺,魚人拿起雙城記與那本冰雪國覆滅錄,一股腦的塞給了萊特,萊特一時反應不及,連忙用雙手接下了兩本書。
   
「就聊到這裡吧,我相信那些話對你很有幫助,但是對我來說就不是了,再講下去,圖書館裡的人都知道我是魚人了。」
   
魚人捏了捏自己的頭,像是在揉黏土一樣,不一會兒,他從魚類的頭部變成了一個五官扭曲歪斜的人臉。
   
「書就給你看吧,最後給你一個忠告,不要這麼大意的去揭開那些隱身物的真面目,我們會選擇隱身必有其原因,要不然,你得學學如何切換那個可以看透與看不透的眼睛,再不然,潛得更深點,當個深海潛水者吧。」
   
魚人轉身下了樓,從大廳離開了圖書館,萊特獨自一人站著,面對空蕩蕩的圖書館,一臉茫然與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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