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覺得腳下不太平穩、空氣潮濕,萊特想了想覺得這裡是船上吧,而他現在身處的這個地方,寬廣而且視野遼闊,應該是甲板之類的地方,他緩緩走向邊緣探看,四周漆黑,底下也是一片漆黑,水波的聲音起伏,在海上嗎?遠處不見燈光,船,一動也不動,而正前面的遠方有個小亮點微微亮著。
萊特扶著額頭,他突然想到是不是有什外傷還是怎麼著,他往頭上摸了一會兒,不過都沒有什麼外傷;他站了一下子,有些不安,萊特覺得這船空無一人有些恐怖,他看向固定在牆上的燈罩那邊,那裡旁邊是一扇門,他思考了一會兒,最後還是走向了那扇門。
門內是狹窄的通道,萊特想往高處去,往可能有人的地方去,於是便在通道內找著階梯,找到就往上爬,但他也盡可能的不發出聲音,畢竟,他現在只有他一個人,他這麼覺得。
爬了幾層萊特來到操舵室,這裡還亮著燈光,但裡面一片凌亂,海圖與文件散置,雖然人不在已經是預期的事,但走得匆忙,卻又讓他覺得不安,為什麼他們走得如此倉促?在這船上發生了什麼事?
萊特帶上了艙門,他研究了好一會兒,才放棄了上鎖的念頭,最後只好拿了張椅子頂著。
他走到瞭望窗前,外面依然是一片漆黑與那小光點,而這裡可以更清楚的看到小光點的樣貌,那是根如柱子般長條的東西,上面好像雕刻了些東西,透放著綠色的光芒。
冰冷的觸感貼上他的下顎,萊特用眼角餘光看到那長而尖的刀尖,一把刀子抵著他的下巴,一隻手抓著他的手腕反折,那力量之大,讓他發出小小的哀號聲,除了害怕,更多的是不解與錯愕。
「不要有多餘的舉動,我問什麼,你回答什麼。」
那是個女人的聲音,操著一口有腔調的英文,萊特不敢妄動,只能答應。
「好。」
「你是誰?是這艘船的乘客嗎?」
「我是個製書匠,至於另一個問題,說起來你一定不會相信...」
「說。」
女人抵近了刀子,雖然還沒割傷萊特,但那種威脅感已經足以讓萊特吐露出已知的全部事情。
「我還有印象的部份,是我下了飛機後,前往基督城港口準備搭船到南極,但是在海上的部份我一點印象也沒有,我甚至快忘了我為何要去南極。」
「你這製書匠去南極幹嘛?」
「我是真的沒印象了,好像有什麼東西的樣子......」
「你這一路上有看到任何人嗎?」
「沒有。」
「有看到一個化著白臉妝、紅眼睛,看起來像是馬一樣的人嗎?」
「恕我直言,這東西根本不能算是人吧?」
「有還是沒有。」
萊特沉默了一會兒,聽女人這麼說,似乎有印象,有個全身裸體、白色馬頭的傢伙蹲在他身後,翻找著,他的背包。
「阿!他,他拿走我的背包!」
「他為什麼要拿走你的背包?裡面有什麼東西嗎?」
「嗯,對我來說很重要的東西,書之類的...」
「不想說,還是不能說?」
萊特沉默,他其實比較接近不知該從何說起。
女人放開了手,鬆開架在萊特脖子上的刀,然後往前推了萊特一把,拉開了女人與萊特的距離,差點跌倒在地的萊特回過了頭,他的身後站著一個紅髮的亞裔女人,她正耍弄著手上那柄蝴蝶刀。
「我還不確定能不能信任你,但我願意跟你交換情報。」
「你我都不能確定對方講的東西是真是假,這樣交換有意義嗎?你跟我甚至不知道對方叫什麼名字。」
「也對,不過,我從你講的話裡,找到我想知道的一部份事情,你要去南極,帶著你的背包去;但我還是無法告訴你名字,就叫我水仙吧。」
「水仙?是花嗎?」
「正是。」
「那麼妳呢?妳為什麼在船上,這船發生什麼事,我帶著背包去南極跟妳有什麼關係,然後妳講的那個不能算是人的,又是怎麼一回事。」
「你的問題真多,難怪會被人盯上。」
「不是人吧。」
「我還不確定自己是不是跟你在同一邊,接下來我說的事,信不信由你。」
「就請妳說吧,我對於自己為何突然遺忘了不少事情感到很困惑。」
「我的僱主,她有著一艘不斷在海上航行的破船,我們靠著捕魚維生;那個不是人的傢伙,昨天突然的出現在船上,他說要找一個人,要僱用我們開到這海域,要借用我僱主的力量。」
「她拒絕了?」
「我的僱主是個小孩,永遠的小孩,她無法理解要求,滿腦子本能跟唱歌,而那傢伙正是看上這一點,他說他在找一個帶著一本書的男人,你知道你的背包裡,是一本書嗎?」
書,這個詞彙刺激到萊特,對了,他怎麼會忘記這麼重要的東西,正在變成死者之書的亡國史,那東西怎麼會被忘記,這艘船,不,那個不是人東西大有問題,而這位叫水仙的,她的僱主也很有問題。
「不管怎麼說,我要拿回我背包裡的東西。」
「如何拿?」
「呃,先,先找到那傢伙,在這船上。」
「然後?」
「打敗他,拿回背包和裡面的東西。」
「聽起來好像可行。」
水仙收起了刀子,轉身走向艙門邊。
「等等,妳要去哪裡?」
「你不是要自己一個人打敗那個不是人的東西嗎?看來你不願意跟我合作,我去看看船上有沒有其他人願意協助我囉。」
「阿不,我不是那個意思,呃,事實上我根本...」
「你根本沒有能力拿回你的背包對吧?」
萊特面有難色,但,對現狀的資訊,他比水仙的所知更少,不過,對方如果是來拿走書的人,那十之八九是費許派來的人,是部下,還是懸賞,又或者又是被書吸引而來的,這就不得而知。
「我想知道那是個怎麼樣的東西,我想救回我的僱主,如果你我目標一致,多個人手,甚至只要對狀況再清楚一點,多一些情報都有可能是關鍵。」
萊特思考著,對方無法確定是否能信任,但就這麼枯等下去,又或靠自己在這船上搜找,好像也不會有結果,或許再讓她多說點情報,再來考慮要不要相信她。
「為什麼這傢伙會需要找你們來這裡,有什麼非你們不可的理由嗎?」
「正確來說,不是我們,我只會殺人;他來找的,是我的僱主,我說過了,她滿腦子本能跟唱歌,她所唱的歌,可以短暫的變成現實,但是,她會唱的歌有限。」
「變成真的?」
「就如我所說,你所想的那樣;那麼為什麼那個馬臉的傢伙要找你,你的背包裡到底有什麼?」
「這等於是無中生有呀,算了,更不可思議的事我都遇過,這實在不值得訝異;我,我有一本書,一本他們想要的書。」
「書?什麼樣的書,會讓人如此執著?」
「我想是因為那本書的主人把我當小偷了,我必須把書帶去南極,不得不。」
「這有點奇怪,你的意思像是上船前,你就知道有人在追你,而你就算知道了,也不能還給他;這樣不是擺明了,你希望他追過來嗎?」
「我們都知道他想要書,也得到那東西,問題是他走了沒?」
「我想想,我們先到了這海域等你們的船,他先讓我的僱主唱了大霧,然後是沉睡,但現在其他乘客卻不見了,而這裡卻變成跟深夜一樣......」
「等等,那麼他沒有唱到遺忘之類的東西?」
「遺忘,我不記得我的僱主有唱過這樣的歌,也許他唱過而我不自知,但就今天來看,我沒聽到他有唱這類內容的歌曲。」
「所以是會合後,他跟你們上了我搭的船,然後他來拿走我的東西後就不見了?」
「我不清楚你那邊的事,當沉睡唱起時,我就已經昏迷,而我醒來的時候,那傢伙跟我的僱主、我們的船已經不見,而我則是在這艘船上,我到處找人,卻發現都沒有人,於是往艦橋看看。」
萊特扶著額頭,他覺得似乎有點問題,因為他沒有太多在船上的記憶,而這船上的一切又似乎讓他覺得眼熟。
「你有什麼想說的事嗎?」
「老實說,我沒有印象自己為何在這裡,這裡就像突然出現一樣,而我對這船的結構也覺得很眼熟...」
「喔?眼熟?」
「我猜那傢伙大概還在。」
「你猜,這種說法太憑感覺了吧?」
「他沒辦法獨自前來,所以需要你們的船,我看了看窗外大霧還在,那表示你僱主的歌聲效力仍在,然後這裡只有這一艘船,而且還是靜止的,那麼這應該表示他還在船上吧?他如果會開船,就不需要你們了。」
「講得好像有那麼一回事,那麼你覺得他會在那裡?」
「我想,他大概也在找離開這裡的方法,輪機室或這裡吧?」
「那麼你知道如何前往輪機室嗎?」
「我說我有印象,你會相信嗎?」
「我不在意,我的目的很單純,救人然後離開,其他細節不重要。」
萊特沒有再多說些什麼,他走向艙門,而水仙也跟在他的身後;他們開始往下走向輪機室,這船看起來像是普通的郵輪,但有些地方卻只有罩上普通的鐵皮牆面,歪歪斜斜的觀景窗與模糊曖昧的塗裝,看起來非常的不真實,而經過臥艙時卻又不是這麼一回事,走廊的每個雕花、鏽蝕,乃至於那些氅開著的房間,那些陳設都非常的清楚;水仙看了看萊特,而萊特也只是報以一個尷尬的笑容。
船內一片安靜,只有船身被水擠壓的聲音響著,他們逐層往下,通過狹窄的作業艙道,來到了輪機室前。
萊特把手放在門閥上,看了一眼水仙,水仙點點頭,抽出她的刀子,反手握緊,看起來就像是作足了準備的樣子;萊特吞下口水,轉開了門閥。
那是一種異常的感覺,印象中狹窄的輪機室,變成了寬廣的蒸汽龐克般的寬廣空間,四處有著鏽蝕的管線,白色的霧氣裊繞,不明究理的齒輪轉動著,地上滿是潮濕的水氣。
「輪機室是長這樣嗎?」
水仙問道。
萊特連忙搖頭否認。
「那就是那傢伙搞得囉?我不記得我的僱主有這樣的歌。」
空間裡傳來竊笑聲,以及,非常微弱的歌聲。
然後,從白色的霧氣中冒出了一個一個高大的身影,那異常纖瘦的身軀,像是許多條狀物編織而成,脆弱而詭異,填充物做成的頭上還蓋著頂農夫帽,它用著那張彷彿用人皮捲纏在填充物上的臉孔,露出一個滿是鐵釘牙齒的笑容。
隨即而來的,是從那詭異口中所噴出的火燄;萊特本能的跑向了角落,水仙卻壓低了身體,衝向那傢伙,她非常順利的滑過那傢伙胯下,往著它那稻草束成的雙腳各劃上一刀。
那傢伙往後跌倒,但它很快的翻轉身體,用兩手與斷掉的雙腳撐起自己,以爬行姿態,一邊冒吐著火燄、一邊往著水仙爬去。
「你也做點事吧!」
水仙閃開一陣火燄,對著萊特高聲大喊。
萊特慌亂,看著水仙逃竄,竊笑的聲音高響,但是他卻對周圍感到納悶,這裡跟他印象中的輪機室不同,這裡應該只能容得下兩個人擦身而過的距離,等等,為什麼他會先入為主地這麼認為?
牆壁蠕動,像生物一樣的蠕動,如同剛剛他在船內的感覺一樣,這裡的面貌,應該與他所知的吻合才是,下一瞬間,輪機室變得狹窄,恰好夾緊著趴在地上的稻草人,水仙一個箭步跳到稻草人上方,直接踩散那個充當做頭部的填充物。
「看來那時不該只是拿走背包呀。」
聲音從輪機室深處傳來,那是一個全身裸體、白色馬頭的怪物,一手抱著個正在睡覺的金髮女孩,另一隻手拿著萊特的背包。
「還想打嗎?」
水仙瞪著那怪物說道。
「妳覺得這個全身衣不敝體的東西,能拼得過拿刀子的人嗎?」
「把背包還我!」
「當然會還你,這東西害我一口氣也跟著深潛到這裡來,還好你醒了,不然我也不知道該怎麼離開這裡。」
那怪物放下女孩,與背包,逐步退後到輪機室深處的黑暗裡;水仙連忙跑了過去檢視女孩,萊特則一臉納悶地跟著,拿起了背包,翻開檢視,裡面的正本,仍在胎著。
「該怎麼離開,這不是你弄的嗎?」
「大霧、沉睡都是女孩的能力,我的能力最脆弱,是夢鄉,操控夢境,癱瘓對方,我本來是想讓你睡著然後偷走你的東西,但沒想到才讓你睡著,進,就跟著來到了你的夢裡,你,確定你是人類嗎?對了,在這裡的,也不是我本人,算是我的意識本體,但看起來,就算是意識本體,在這裡也會受傷、本身也會失去意識,挺麻煩的。」
「那現在是......?」
「安心吧,我沒興趣跟你一起陪葬,你現在都發現這裡必須跟你的印象吻合,那就表示你快醒了,夢要結束了,本以為可以拿到賞金呢...」
怪物在黑暗中閃爍著眼睛的亮光,船的形象開始崩解,變成黑色的碎塊,萊特發現自己身邊出現他所熟悉的那種渾濁液體,最初看到的小亮點,原來是之前在他頭上的亮光,但是,他離上面的亮光很遠,而且原本在他下方的白色大魚,現在變成在他上面,周邊漆黑幽深,萊特低頭,深處的地方,兩個邊緣透著血紅光暈、有如地獄鍋蓋的黑色圓圈,就在他的腳下,他彷彿可以看到黑色的部份有綠色光芒閃爍,這時萊特冒出鼻血,他連忙抬高了頭。
「最後給你一個忠告,」
怪物不知何時已經飄到萊特的上方,女孩與水仙也是。
「不要直視那個東西,我在許多人的夢境裡,除了老是會看到同一個太空人之外,大概就老是會看到那個東西,我們都知道那是什麼,也有很多人太靠近它、看太久它而死;我知道它的偉大與我的渺小,所以,敬而遠之;話說回來,它還會睡多久呢?」
一陣刺骨的寒意攀上萊特的下半身,萊特猛然睜開眼睛,這裡是他搭上的船,是前往南極的研究船,這是他的臥房,萊特連忙起身,到房內的上鎖櫃子前,拿出他的背包,正本仍在,他扶著額頭,這個夢讓他頭非常痛,究竟是真還是假?
萊特穿上外套,走出船艙,外面灰雲密佈,氣溫寒冷,他來到甲板,正前面遠方可以看到黑色的大地,那應該是南極吧?他把手放進外套口袋裡,卻摸到了某個東西,萊特拿出來一看,那是個刻著馬頭人身生物,與複雜幾何花紋的圓形木片,像個杯墊似的,萊特仔細地看著上面的花紋。
下一瞬間,萊特昏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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