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IME.5 22:09
大門緩緩打開,隨之響起的開門聲,在一個寬廣的空間中迴盪,約克與卡洛琳的眼前,出現了一個掛滿昏黃燭光的黑暗大廳,因為環境黑暗,看起來大廳約有數十呎寬以上,地上鋪著格子紋的板狀地毯,牆壁上掛滿了油畫與掛飾,中央兩側各有一道緊閉的玻璃門,中央左方是一個長條型訂房櫃台,但櫃台內並沒有站著人,最深處的地方是個寬敞的客廳,牆上掛著一幅一百號的人物肖像畫,底下的壁爐正冒吐著黃紅色的火舌,柴薪燃燒脆斷的聲音不絕於耳,看起來卻令人無法感覺到溫暖,有幾個人坐在圍著壁爐隨意散放的古董桌椅那兒,那些隨意散放的古董桌椅,雖然遠遠看去不甚整齊,但卻隱然透著一種奇異的氛圍,這裡的時間仿若停留在十七、十八世紀一樣,古老寂靜,緩慢而且神秘,但又充滿了許多的不安。
“啪噠”
大門緩緩關上,雨聲隨著關上的大門遠去,而大廳則更顯得靜默,只剩下靜燃的柴薪聲響迴蕩。約克回頭,然而女人已不見蹤影,不知道是留在門外還是怎麼的,女僕就好像完全不曾存在過的那般,徹徹底底的消失,而地上只有約克與卡洛琳進門時所殘留下來的鞋狀水漬。
約克沒有再去深入探究這個問題,疲勞與現狀驅策著他往可以安心躺臥的地方前進,他與卡洛琳緩步走向訂房櫃台,四周比他們所見得更為淒暗,空曠的回響,使人感覺這大廳遠比外貌看起來得更大、更深,
約克與卡洛琳站到了訂房櫃台前方,那裡有著一整排的木質鑰匙櫃,而附著房間號碼壓克力塊的鑰匙,一支支地整齊地被放在櫃子內,櫃台裡則站著一個男性服務人員,他的身上穿著一件黑色的西裝,領口打著一個黑色的蝴蝶結,黑色的頭髮完全梳向了後腦杓,他的笑容僵硬,彷彿那份微笑,被人用膠水之類的東西,完全地固定在嘴角揚起的一瞬間。
「歡迎蒞臨真夜館。」服務員不待約克開口,便主動地問道,「先生?您要過夜用的雙人房或兩間單人房嗎?」他的聲音聽起來又急又快。
「過夜用的雙人房一間。」約克點了點頭,冷冷地說道。
「好的。」服務員遞上一本簽名簿要約克簽上名字,約克寫上培裘‧貝里---一個他剛剛才想到的假名,然後他把簽名簿還給了櫃台的服務員,服務員收下簽名簿後,回過了身子從身後的木質鑰匙櫃上,拿了一把鑰匙出來,遞給了約克,約克看了一眼,壓克力塊裡的號碼寫著“1219“。
「先生?我們要先派人為您整理房間,可以勞駕您先到壁爐前的客廳稍等嗎?」服務員堆滿了笑容地說著。而約克只是安靜地收下了鑰匙,轉身與卡洛琳往著壁爐前的客廳走去。
隨著距離靠近,他們看到壁爐前有著幾個人影在閃動,但卻沒有聽到他們的交談聲,而他們也更清楚地看見牆上那幅一百號的人物肖像畫,那是個穿著殖民主義時代服裝的中年白人男子半身坐像,他的臉色蒼白,眼框深凹,乾淨的臉頰沒有任何一點鬍渣,他坐在一張雕花的古典長椅上,雙手垂放在兩腿上,用著一種深有寓意的眼神看著前方,看起來似乎有著非常、非常深遂的慍怒存在心底。不知不覺他們已經來到壁爐前的客廳,那裡有著兩個穿著休閒夾克的男人,以及一個穿著袍子的黑人神父,約克沒有停下了腳步,他不斷地往著掛畫踏近了腳步,因為,似乎有些東西,有個,像是人的影子站在畫中男人的身後,他想看得更清楚些,又往前踏進了一步。
「嘿!小心!」
一個男人的聲音響起,約克停下了腳步,回頭往著聲音的方向看了過去,那是其中一個穿著橘色無袖休閒夾克的男人,他的頭上還戴著獵人帽,他往約克身後比了比,約克才發現自己就差幾步就要往著壁爐撞了上去。
「這陰沉的畫讓你覺得非常有趣?」
戴著獵人帽的男人半戲謔的說著。原本打算道謝的約克聽得出男人語氣中的不屑,他知道自己若是道謝肯定會落得一頓冷嘲熱諷,但他無意在這裡節外生枝,而且他不想在多與其他人交談,於是他只是對著男人笑了笑,然後在靠近壁爐的地方坐了下來,試著把淋溼的地方烘乾,卡洛琳看到約克坐下,隨即跟著坐到了他的身邊。
「拜託!別這麼開不起玩笑嘛,好歹我也在關鍵時刻叫住了你,沒讓你走壁爐裡。不是嗎?」
約克沒有理會戴著獵人帽的男人,這種人正是他最討厭的類型之一---沒有利用價值的笨蛋,這種人往往會魯莽行事,或是在關鍵時候出差錯,而他現在尋求的不是約克的回應,而是當約克回應之後,再試圖激怒約克,這就是這種討厭鬼的行為模式,不去理會他正是應付他最好的方法。
「嘿!你欠我一句謝謝!你不懂英文嗎?」
戴著獵人帽的男人提高了音量,語氣變成帶著點威脅與不快,約克看向了男人所在的位置,那裡的地上與男人身上都有著些野獸的毛髮,如果仔細嗅聞,甚至可以聞到從男人身上傳出來動物體味,換句話說,這男人是個獵人,而獵人分為幾種,首先是人類般的獵人,憑藉武器優越並且只在狩獵季節活動的獵人,他們會設下限阱,追求效率,偶爾會不遵守規則,或是反被動物所獵;接著是動物般的獵人,這種獵人,會學習與自然共存,適量捕殺動物,但說穿了,還是獵人;最後一種,打獵動物洩忿與建立優越感的獵人,弱肉強食,殘酷無虐,你會看到他們打死動物之後,還會拿屍體拍各式各樣的趣味照片;而眼前的這位正流露著最後一種獵人的氣息,低級而且愚笨。
「喂!我在跟你說話!你耳聾了嗎?」
是是,然後呢?過來揪住我的領子,還是來跟我大眼瞪小眼呢?約克沒有理會,雖然這樣會惱怒對方,但他並沒有害怕對方的理由,要不也只是被指著胸口警告,最多挨一頓揍,總之沒什麼大不了的。
「笨蛋腦袋?你連耳朵也壞掉了,聽不到聲音嗎?」獵人換了策略。「笨蛋腦袋要回家找媽媽,我迷路了好害怕。」戴著獵人帽的獵人裝著一個完全無關於約克的娘娘腔樣貌,戲謔地說著話。
「你說誰是笨蛋腦袋?」很不幸的,這個方法的確奏效了,約克不能忍受任何人對他的頭腦與智商做出任何污辱。「你為什麼不去照照鏡看看你的笨頭是不是跟豬長得一樣?」約克拿著背包,
「哇喔,笨蛋腦袋,你不是聾子嘛?罵人還蠻流利的嘛。」
「你這空有肌肉的蠢蛋不要再提一次那個字眼,你沒有資格用這個形容詞。」
「再提一次又怎麼樣,你想怎麼辦,笨蛋腦袋?」
獵人擺開架勢,那種看電視模仿起來的打架模樣,雙手握拳卻沒有縮緊脖子,彎曲了身體卻過於往前傾,一副準備用臉去挨打的差勁姿勢,而約克雖然憤怒,但他卻異常的冷靜,如同海嘯將至的大退潮一樣死寂,不再理會對方挑釁,靜靜地思考著,雖然對方看似愚蠢,可是從他的身材與體態來看,即使約克連出兩拳擊中對方的臉,恐怕對方還是可以撐得過去,可是,他已經無法忍受污辱,也許,用這東西嚇嚇他,頂多就是休息計畫泡湯,再頂多,今晚沒有地方住,想想,似乎也沒有那麼糟,約克默默的將手伸進背包裡,恍若有人遞上似的,一伸進背包裡,約克便摸到了槍,約克準備,在對方高舉拳頭的瞬間,就轟爛對方的嘴,正如他所預料的,獵人果然高高的舉起了拳頭。
「不,不,不不不。」
一個男人的聲音在這瞬間響起,同時一隻手抓住了獵人高舉起的拳頭腕部,另一隻手則壓著約克的背包正面,也恰巧壓住了底下的槍,約克與獵人雙方的下一步動作都被壓制著,而就在此同時,卡洛琳、神父與另一個穿著藍色無袖休閒夾克的獵人也衝了上來,分別地拉開了約克與獵人,不知何時,服務員已經站到了獵人身後,而女僕也站到了約克身邊,一起展露笑容的他們看起來非常令人不快。
「由於安全設施設置的不充份,造成兩位客人的衝突,還有請兩位貴客見諒。」這人的說話口吻聽來不急不徐。「恕敝店招待不周。」
場面變得寂靜,突然出現的他,讓氣氛變得詭異莫名,所有的人都注視站在中央說話的這個男人,詫異、憤怒、疑惑等等的情緒都交織在這人,這男人身上,如果不說他是男還是女,你第一眼一定會誤認為這是個女人,他的身形削瘦,即便他身著一襲黑色的服裝,但你仍可辨識出他那僅只環臂的腰身,有些詭譎的,他穿著一整套修改過的舊式西裝,款式大約遲了現在約二十年,腰間繫著一條狼頭扣環蛇皮花紋的皮帶,被墊肩撐起的肩頭上附著一層霉白,他有著一頭中分的黑髮,那近於純黑的黑絲,幾乎無法透出光澤,看起來將近四十歲前後,臉上戴著一副纖細脆弱的銀色細框眼鏡,接近純白的皮膚,高挺垂直的鼻子,以及,一對紅如寶石般的眼瞳。
「放\開我的手!」
獵人呆愣了幾秒,但他一回過神,隨即甩開被抓著的拳頭,大聲地吼道,他非常不悅地看著突然出現的男人;而約克則恢復了冷靜,對於突然出現的這個男人,極為深刻地警戒著,他抽出了伸進背包裡的手,然後輕輕地把背包背回身後;而男人對於約克這些表現出自制的一連串動作,在他的臉上展露出一個有著肯定意味的微笑,但,隨著那份微笑所露出白色牙齒,彎曲的雙眉與眼皮肌肉,卻宛若猛獸對於來犯生物的威嚇面孔。
「搞什麼鬼,你又算是什麼東西?」獵人憤憤地吼叫著,像是為了宣洩無法揮出一拳而感到的所有不快。
「東西?嚴格來說,我也不能算是非常完整的形式,什麼東西,又或者東西這二字對我而言,也許才是一種正確的描述。」
獵人對於男人的回答感到莫名其妙,但又無法回口辯論,因為男人的回答的內容簡直是答非所問。
「那麼換個比較準確的問法,你是誰?」約克問道。
「先生,我雖然想回答你,但,我還是有些質疑,你指的誰,有指定範圍嗎?」
「……恕我直言,你很聒噪,也有一些非常囉嗦的咬文嚼字,不過,比起骯髒的女僕,笑容僵硬的櫃台男人,你似乎較為可談。」約克皺起了眉頭。「我所問的是你現在,在這裡,是誰?是什麼身份?」
對於約克所提問的方式,男人形喜於色地表露在他的臉上,他看起來就像壓抑著極大的興奮般微微顫抖著。
「真是個聰明的客人,才一句話就明瞭了規則,想必將會是這一晚此地最聰慧有能的人吧?諾比、西亞絲?」男人看向了女僕與服務員,而女僕與服務員也報以更加僵硬的笑容表示贊同。
男人整了整衣領,把左手橫放在右胸上,併攏著雙腳,彎曲了上半身,向著正前方,事實上是向全場的人,鞠了個躬。「請原諒我的怠慢,歡迎各位來到敝店,歡迎各位蒞臨真夜館。」他抬起了頭,挺直了身子,整了整衣袖。「我是真夜館現任的管理者,也是它的實質擁有者,這裡的老闆,亞蒙‧戴門。」男人再次咧嘴一笑。
「這名字聽起來不太妙,戴門先生。」獵人沒好氣地說道。「在中古時代你會被送去,被送去……。」他想不起來那個在課本上看過的專有名詞。
「您所指得是,異端宗教份子審問嗎?……哈里特先生?」
「對!沒錯!異端宗教份子審問!就是這勞什子的東西!」聽到答案的獵人,不假思索地應聲道。
「相信我,那只是很痛而已,根本算不了什麼。」亞蒙第三次咧嘴一笑,那糟糕至極的笑容,格外顯得他的牙齒潔白銳利。「你可以把那個當成在被一群蒼蠅襲擊一樣,厭惡,但不構成傷害。」
「咳。」一旁的神父重重的清了清嗓子,表達著他對於亞蒙發言的不滿。
「瞧你說得好像曾經被拷問過一樣,哼!」哈里特不屑地喃喃補了一句。
亞蒙沒有理會神父的抗議與哈里特的呢喃,他自顧自地走到了壁爐前,面帶著微笑,準備開口說話,火光在亞蒙背後燃燒,跳動的陰影,讓他看起來如同形體不定的扭曲影像。
「諸位,雖然時間已經將屆深夜,但我仍想為剛剛我的招待不周表示歉意。」亞蒙把手臂朝著下方甩了兩下,一只銀色金屬外殼的石英錶,從袖口中順著手臂滑到了腕前,他看了看手錶。「這樣如何?我們還有一些時間,就由我帶領各位前往房間休息,並在這過程中為本館做個簡單的介紹,如何?」
說完,亞蒙彎下了腰,把左手按在胸前,將右手往著一側的長廊伸出,半閉著眼睛,看起來非常誠懇的邀請著在場的人們,但,卻又深深的讓人覺得這事情另有隱情;哈里特整了整衣領,朝著長廊走了過去,臨走,就像是在調侃約克的好運一般,他還不忘往著約克看了一眼,並且,露齒微笑了一下,而另一個穿著藍色無袖休閒夾克的獵人看到了哈里特離開,也連忙跟了上去;自始至終不發一語的黑人神父,提起了他的手提包,靜靜地走了過去;卡洛琳看了約克,給了他一個有些無奈的皺眉,就像是在傳達著希望他能冷靜點般的訊息,令約克感覺到不愉快,就在這瞬間,卡洛琳也緩步跟了上去;約克微微的抽動著鼻翼旁的肌肉,但,他隨即壓下那份情緒,他不需要大聲吼叫,也不需要殺光這些人,因為他相信自己的判斷,也相信自己的計畫,只要等到明天,只要上了飛機,一切都會好轉的,想到這裡,於是他不再憤怒,只是,那份閃過背脊的騷動,讓他覺得些微的不妥適。
說完,亞蒙彎下了腰,把左手按在胸前,將右手往著一側的長廊伸出,半閉著眼睛,看起來非常誠懇的邀請著在場的人們,但,卻又深深的讓人覺得這事情另有隱情;哈里特整了整衣領,朝著長廊走了過去,臨走,就像是在調侃約克的好運一般,他還不忘往著約克看了一眼,並且,露齒微笑了一下,而另一個穿著藍色無袖休閒夾克的獵人看到了哈里特離開,也連忙跟了上去;自始至終不發一語的黑人神父,提起了他的手提包,靜靜地走了過去;卡洛琳看了約克,給了他一個有些無奈的皺眉,就像是在傳達著希望他能冷靜點般的訊息,令約克感覺到不愉快,就在這瞬間,卡洛琳也緩步跟了上去;約克微微的抽動著鼻翼旁的肌肉,但,他隨即壓下那份情緒,他不需要大聲吼叫,也不需要殺光這些人,因為他相信自己的判斷,也相信自己的計畫,只要等到明天,只要上了飛機,一切都會好轉的,想到這裡,於是他不再憤怒,只是,那份閃過背脊的騷動,讓他覺得些微的不妥適。
「約克先生打算獨自留在這裡等候嗎?」亞蒙睜開了一隻眼睛,帶著平穩的口氣問道。
「雖然我曾經有這麼打算,但是,我覺得還是先了解一下環境比較恰當。」
「真是個充滿睿智的決定。」亞蒙再次笑了笑。
「這話奉承得太過明顯了,你還是省省力氣吧。」約克背上背包,往著長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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